22.
其实入夜前顾时谦短暂地见过旁人。
他洗漱回来时就看见床上的那团小被子蜷在离他地铺最远的另一端,再多上几寸就要从床的那头翻下去。男人的眼神淡淡收回,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离开了卧室。
迎头遇到的不是节目组的摄影,而是跟在谢婴身边三年的那个经纪人。姓何。
也许因为日常工作内容的缘故,何跃容不用像谢婴那般做出和善可亲的样子,每次相见时眉眼妆容都格外浓艳锋利。她手里带着两份装在黑色不透明磨砂文件袋的纸质材料,叫住了手下艺人的……
前夫。
这个词在经纪人心中一闪而过,似乎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打量着这个男人。
家世简单,履历惊人,品行是组织帮忙考核过的出彩。
谢婴原来是有些恋爱脑在身上的,女演员最重要的三十大关被她拿去隐婚生子,接的戏越来越文艺小众,仿佛是将全部灿烂的时光留在了小家庭,只吝惜地出演能够得奖的经典角色,有一搭没一搭地成全着期待她留史银幕的观众。
何跃容代表公司同谢婴谈过几次,得到的答复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似乎铁了心要做那不知来头的男人的太太。
他们从前很反对,后来听到她丈夫是顾时谦后又稍微妥协——那个时候起,专业的公关团队就意识到这将会是影后更进一步的最大标签,舆论会哗然,网民会兴奋。因为谢婴是T大顾院长的夫人。
冲奖片已经满足不了团队的胃口。
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荣耀是能够呈上去献礼的正剧。
何跃容和正在筹备的这部秘密制作的编剧吃了几次饭,对方在偶然发现谢婴丈夫的身份后态度微微转变了几分,最近一次甚至说出这样一句话——
“历史上,那位的太太也是很出名的美丽优雅。”
何跃容的心脏狂跳两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用公筷夹了菜到编剧的盘子中,是清蒸石斑最好的鱼腹。她问:“哪位?”
编剧看了她一眼,过了会笑了下说了个姓氏。
何跃容结账的时候手都有些抖,兴奋地给谢婴打电话,压着嗓子催司机快些回公司。她简直都不敢想这个饼近在咫尺:“那可不是空有皮囊的人物,林小姐在外交上的贡献不比她丈夫低。殉职的时候才四十出头,多可惜。你要是……”
她本想叮嘱,明天夫妻综艺开拍,你就得往这个方向表现。原来以为你那个老公没什么用处,还不能宣传,连带着每年给狗仔塞的封口费都如泼出去的水。没想到,没想到对方真因为这个给了他们机会。
然后…何跃容就听见了这几年最大的噩耗。
谢婴的声音似乎哭到沙哑:“姐,我离婚了。”
何跃容的心一下子冷了一半。
她之所以在今天才找到顾时谦,就是不停地在思考着对策。根据这些时日的观察,两个人之间的态度还算平和,只有很熟悉谢婴的人才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慢慢凋零的自信。出乎团队意料的是,这个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的大人物竟然很配合,相处之间看起来比影后还要自然不少。
小助理咂舌被何跃容听到…
真不知道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眼下,唯一的结论就是两人多多少少还有些互相成全的心。
原因她觉得不难猜——幸好谢婴给他生了个女儿。
经纪人镇定下来,在清理过后的无人处摆出两份合约,她内心有些紧张。知道这对于他们这种男人而言是一种羞辱,可是何跃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她犹豫片刻补充着:“没有法律效益,但是必要时候我们可以拿出来给那边的导演组。”
顾时谦拿起来扫了一眼——皱起眉。
“她让你来的?”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经纪人被这眼看的有些心虚,也没有正面回复,低下头一边整理手里的签字笔一边抿了口茶。这在对话的语境中很容易被理解为默认。顾时谦的神情又沉了几分,就在何跃容忍不住准备把实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拿起了笔龙飞凤舞地在每一页的角落里都签上了字。
一页,两页。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一张张翻过去,在A4纸的边缘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捏痕。
等签完最后一张,顾时谦将笔掷到了桌面上发出某种塑料不堪重负的磕碰声。然后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被用于临时谈判的小房间。
何跃容看着那流畅的字型,过了许久轻轻出了口气,将两份文件码好放进了文件袋。
合同中阐明:希望顾时谦先生尽力配合谢婴女士的演绎工作,暂时不公布两人的婚姻状态。积极在综艺和路演环节中表现出夫妻伉俪的氛围。在幕后则各自安好,不越界,尊重并支持顾先生/谢小姐的其他婚恋选择。
最后一句是团队斟酌许久拟上去的,前面十几页的“恩爱”细节写的太过苛刻,谢婴因为录制节目不方便见团队,暂时还不知情。
何跃容想——
这算给顾先生留足空间了吧。
23.
回房间后,顾教授沉默地擦干了洗好的头发,水珠从他的下颌滚落至领口。男人掀起地铺角落的被子,弯下腰整理的时候突然感受到有人正默默地盯着他。
“上来睡吧。”
还带着喑哑的四个冰冷的字。
顾时谦眉毛跳了一下,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转过身看着她。
刚才缩在床角无论如何不肯应答的人儿此时不知怎的探出了头,雪白的脚踮着踩在地上。拢着外套,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的,不见什么外露的情绪。也让人看不明白她的反复。
男人的唇抿了抿,眸色也微微诧异。
谢婴倒是坦然,只是微微发紧的声音到底泄露了半分无所适从。在顾时谦方才走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不停地在想:
“这些天是我不好。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了,难为你还要陪我工作。地上冷,以后我们换位……”
砰。
灯灭了。
有人用无声的动作强硬阻止了她继续说这些火上浇油的、不知分寸的话。将斟酌很久的道歉变成戛然而止的笑话。安静的黑暗中只剩下顾教授继续整理被子的声音。
谢婴的嘴张了张,半晌没有意识到对方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去拉他的臂弯,却被拂开:
“这里没有镜头。”
她的火气也蹭地涌上来,如果开着灯,在场的观者一定能看到她白皙的皮肤都烧成了薄红。手指攥紧了床单。卧室门外突然被风吹掉了什么窗帘布料之类的东西,发出沉重的闷哼。她气急,小声骂了句——
“妖风一股,作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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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