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家吗?”
“好。”
那人伸手过来,阚子意自然挽了上去。
直等进了车内,俩人并排而坐,阚子意才回过神来,俩人这样,似乎显得过于亲密了。
如果说,亲密是为了应对宴会上多双或明或暗盯着他们的眼睛,那离开会场后,他完全可以把手从那个臂弯间撤下来。
但他没有。
尽管意识到了,也依然没有。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在留恋。
确实,他留恋挨着那人身边时,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这些林林总总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离家多年,异国他乡的生活,阚子意从完全陌生过到十分熟稔,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孤独,却不想,再怎么独立坚强的个体,似乎遇到另个温暖怀抱时,也会有甘愿沉溺的一天。
车辆启动,转弯时,阚子意借着惯性稍稍往身旁倾了些。
俩人肩头靠在一起。
他没敢动,而那人在发觉后,竟还主动坐近些,跟他挨着。
原本只是有点雀跃的心,在那一刻,开始砰砰乱跳。
阚子意也不知车开出去有多久了,窗外,一盏盏路灯飞掠而去。
渐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景。
他漫无目的地看了会,目光又不自觉落回身旁。
他心里的勇气跟坐过山车似的,鼓气又落下,旋到最低点又不死心地开始一点点攀升。
终于升到最顶点的勇气让他直视过去。
“……”
那人闭着双眸,呼吸均匀,看起来已经打了会瞌睡了。
什么嘛,自己搁这思虑良多,这人倒好,上车就开始睡呗。
可一想,他早上起的早,而且,起那么早也是因为……
阚子意朝前排司机那望了眼,垂了下眸,而后悄无声息地靠到那人身旁。
本就摇摇晃晃打瞌睡的人,头往下垂时,忽地感觉挨着个什么硬物。
嗯,还挺平整。
浅眠的人也不管那是什么,十分自然地靠了上去。
阚子意身体稍稍往下移了点,以便这人能靠得更舒服。
司机老陈在前视镜中看见这一幕,没发出任何异动,只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阚子意偏头,能看到那人浓密的睫毛,顺着往下,便是高挺的鼻梁,挨得近了,这才注意到,这人唇形也很不错。
眸光落在那片唇上,看了会,想移开视线,但身体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目光流连忘返,就是不愿撤离。
搭在坐垫边的手指慢慢蜷曲,扣着缝隙边,阚子意能感觉到粗糙的纹理在他指腹上轻轻摩擦。
心里就是忽地不受控制地一抽。
那感觉介于紧张和恍然间。
阚子意思绪放空了很久,才把这种感觉驱散。
睁眼那刻,他忽地明白了。
他好像是……喜欢上这个人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从他挡在车前,给萧老爷子递方案那回的车内惊鸿一瞥。
不不,那次他一心想着方案的事,应该没那种心思。
那就是俩人订下婚约后,在婚礼现场,陆霖冷嘲热讽,这人没法给自己戴婚戒,他亲手为俩人戴上。
好像也不对,他有这个行为,更多动因是受了陆霖的刺激做出的反击。
但那人说了什么,他说——‘总有一天,这枚婚戒我会亲自戴在你手上。’
想到这句,阚子意的心又无端抽了下。
那是隐隐的期待,他好像再也瞒不了自己。
他怕别人把水泼我身上,所以会为了我背身挡水。
他怕爷爷取消婚约,所以会跪在后院求情,见我同样跪下,便陪我跪了一夜,也为我撑了一夜的伞。
曲星然那个小姑娘说‘大不了,我等你离婚了再来追你嘛。’
为什么我当时听到这句话,心里会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小姑娘的告白吗?还是因为她说,我们总会离婚?
如果不离呢?
对啊,我为什么要离婚,昭海那边的项目现在也进行的很顺利。
林月然说,或许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对我的上心,要我站远点看。
萧行舟说过,‘不用费心去记什么,你喜欢的,我都喜欢。’这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对我的体贴。
如果这些都不够,都只能算作契约婚姻关系中,一方对另方应有的照顾,那在酒店那次呢?
阚子意始终记得,那件高档西装外套崩坏的最后一粒纽扣。
如果当时他没有做好两手准备,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能确信,萧行舟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中,担忧心疼大过所有。
虽然从未享受过一天母爱,但阚子意知道,他母亲怀孕期间记录的每一页都是对他满满的爱。
他母亲希望以后也会有个人愿意为他遍植满院花枝,对他永不相负。
而这个人……
阚子意深深望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眼前浮现的,都是过往一帧帧的剪影,而在这些时光碎片中,都有萧行舟的身影。
阚子意闭眼,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
阚子意从来都是个实干家,不管是对于工作,还是对于感情。
既然自己心意已经明确,那接下来似乎就该干很多顺理成章的事,比如——
办公室内,林经冬难得有点惴惴不安地坐着。
他很少会这样,因为综合多项因素来研判,他的上司,也就是亲爱的小阚总,总体来说,是位挺具有亲和力的老板。
但今天老板一直板着脸,似乎对他之前做过的某项工作,十分不满。
“阚总,这个我确实……”
林经冬觉得有点委屈了,虽说作为总助就应该对老板交代的事情做到无条件服从并坚决执行。
但天地良心啊,他之前三十多年,确实没干过狗仔的工作啊,他怎么会知道萧行舟跟林月然之前就认识呢,再说了这俩人认识不是好事吗,不光为公司降低了代言成本,而且他听企划部的同事说,没想到林小姐那么大个腕却好说话得很,合作起来特别舒心。
林经冬想,要是没这层关系,人家能愿意这么配合吗,真不知道小阚总现在揪着这条是要闹哪样?
阚子意也有点郁卒,他这个总助,说好吧,工作起来是真挺靠谱的,而且绝无二心,可你要挑点毛病吧,又总能挑出一大箩筐,就比如现在——
我特么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您老愣是听不出来吗?
阚子意轻咳一声,打算说得再直白些,“算了,既然之前那份资料查得不够详细,那你回去辛苦辛苦,再重新整理一下,争取查漏补缺,把方方面面都查仔细些。”
林经冬更头疼了,他就不明白了,俩人都睡一个被窝了,还搁这查东查西的有意思吗?
您老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
对上阚子意视线,林经冬咽了下口水,决定先从心,他应,“好的。”
在阚子意叫他拍屁股滚蛋前,林经冬赶紧问:“那您觉得在现有的基础上,还需要往哪些方面补充啊?”
阚子意想了想。
既然要追人,想确定萧行舟是不是跟自己同样的心意,那似乎是应该……
阚子意:“先往他喜好方面查吧。”
喜好?
林经冬着实惊了,按以往阚子意要他调查的内容,可没有喜好这个选项啊。
喜好,母单林不着边际地想,喜好那可都是追人时用的伎俩,您老个已婚人士应该就不需要了吧。
林经冬:“好,我明白了。”
从阚子意办公室中退出来,林经冬专门抽时间想了下,喜好是什么意思?
最后得出个就是这人平时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呗的总体思路。
于是,林助理开始行动了,谁知,刚行动起来,就踢到了‘铁板’上。
……
几天后。
萧行舟办公室内。
他正在查看最新的报表,一旁邻桌的南以嘉女士也没闲着,她正在汇总分析最近从各处得到的消息。
不管是小道消息还是行业内幕,但凡涉及到萧阚两家的,按萧行舟下达的指令都需要额外关注。
按照这一思路,南以嘉女士在一份资料上,犯了难。
资料显示,林经冬,也就是阚子意那位助理目前正在调查她家老板。
按理,这个行为,之前那位助理也调查过,南以嘉也按萧行舟的示下,把一些该给他们过目的资料都通过不同渠道散播了出去,但这回,南以嘉望着林经冬找人调查的问题,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
林经冬托的这个人,正好是南以嘉女士散播出去的眼线,你说,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而且,问萧行舟喜好是个什么鬼?
南以嘉女士刚开始把这份资料划拨到了无关紧要的类目中。
隔了会,等处理完其他资料,她又把这份资料从‘垃圾堆’中扒拉了出来。
做了这些多年助理,敏锐的职业嗅觉告诉她,针对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是得先给老板示下,再决定去留。
于是,她少见的,发现她家老板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似乎是犯了难……
十多分钟后,南以嘉退出了办公室,她得到了老板新的示下。
跟之前一样,编排好一份喜好资料,越详细越具体越好,具体到最近就可以落地执行的那种是最好的。
虽然摸不准自家老板这又是唱的哪出,但南以嘉女士的工作效率显然要甩林经冬同志好几条街。
一天后,林经冬乐颠颠地拿着这份‘绝密文件’敲响了阚子意办公室的门。
与此同时,得知消息的萧行舟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良久,唇边忽地翘起个弧度。
他的狩猎,哦不,实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