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相思怔住了。
他没弄明白,为什么战火转移或这样快,虽然他身上的泥土的确有些明显,但也只有他知道,这真的仅仅只是泥土而已。
……或许还有连城知道,但持设备的嘉宾不可以参与复盘。
唯一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了。
柏相思撑着桌子移开桌沿,往椅背上靠了一些,大大方方把身上的泥出来。
其实那些泥土更多的是在他身体的侧面,当时踮着脚没蹲稳,连城把他挤摔在地时,他是侧面倒下去的,后来起来的时候,正面又在地上蹭了一下。
“我身上的泥土,是刚才在菜园摔的。”柏相思解释,“广播响的时候我在菜园,发现了有一块地被挖了。”
他想了想,看向被绑着的奚溟水,忽然说:“如果死者身上也有泥土的话,我怀疑他去过那里。”
众人沉默片刻,忽然不知是谁说:“为什么是怀疑?”
柏相思垂眼想着游戏刚开始的各个步骤,想着自己走过的路线,眨了眨眼,说:“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有泥土,或许死者跟我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沾上了泥。”
“……”
柏相思面向镜头,解释方才自己的猜测:“从最初,进到游戏里时,到刚才从游戏世界里出来,我们都戴着眼罩,被牵着走路。走的是哪条路,经过哪个弯,里面实际上有哪些房间,我们都不知道,游戏规则就是不想让我们一次性知道,否则在游戏开始前,节目组就应该告诉我。”
郁樟顿了片刻,瞄了眼奚溟水,点点头,赞同柏相思的说法。
顾锦书偏着头,侧着身子面向柏相思,眼眸深邃,嘴角带笑,柏相思察觉这样热烈的视线,下意识回望过去。
那人刚好借机再问了一次:“相思的手臂,是摔的时候擦伤的吗?”
“……嗯,擦伤的。”柏相思点头。
郁樟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流转了一番,继续盘问细节:“柏老师的路线方便说一下吗?”
“当然,我睁开眼,是在楼下花店,花店右边有一个圆台,那其实是一个——”
“桥豆麻袋,”许意朝柏相思推出手掌,“楼下花店?楼下?这儿还有楼上吗???”
柏相思微微蹙眉,正想反问他们不知道吗,忽而想起来,他也是阴差阳错上了升降台。
“嗯,还有二楼,那个圆台其实是一个升降台,可以上到二楼。”说到这儿,柏相思沉思几秒,提出一个问题,“——除了升降台,还会有别的二楼通道吗?”
“……”
许意摇头,蒋玉没作声,郁樟又看了眼奚溟水,那人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求节目组给他戴上了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郁樟别开了视线。
这几人甚至都不知道有二楼,哪里会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上楼通道?
许意沉吟不语,片刻后开口:“如果没发确定凶手的话,可以适当猜测性的缩小范围,比如离死者比较近,作案时间符合的人。”
他扫视一眼桌前的人,点出人名:“郁老师,蒋玉哥,顾老师,是嫌疑人。”
“你也在二楼吗?你也发现了升降台?”蒋玉偏头问他。
许意噎了一下,无辜道:“没有啊,虽然我也在一楼,但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身份啊!”
“……”
蒋玉幽幽看他一眼,说:“你这是……说了一句废话?谁能证明你不在场?你自己都承认你在一楼了。”
“那我要是凶手,干嘛说自己在一楼啊?”
“因为你不知道升降台在哪儿啊。”
许意闭嘴,深深呼吸一口气,陡然笑了出来,盯着蒋玉,冷笑一声:“你干嘛老是踩我啊?”
蒋玉:“……”
忽然被这样问,蒋玉也别开眼,但另一边坐着顾锦书,他又将视线转回去,离许意近了一分,压低声线,哑声道:“说话就说话,你干嘛撒娇啊。”
许意:“……”
众人:“。”
即便压低了声音,但蒋玉的声音不算小,在场所有人,包括导演组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前面站的是连念,立在那儿的直播设备,将这一幕录进了屏幕。
连念憋着笑,将视线移向直播设备。
【撒娇~auv这您不说谁知道是撒娇啊!】
【蒋玉是在撩玉米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在撩!】
【许老师不是喜欢柏相思吗?】
连念从来没觉得自己跟观众这样心有灵犀过,他站直身子,从设备前探出头去,看了看蒋玉跟许意俩人,又闷声笑了几下。
许意被蒋玉这话弄的手足无措。
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有在好好玩吗?”
蒋玉笑了下:“有啊,你继续说你的。”
“……”
许意无奈地看这人,他都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想半天决定把矛头对准另外的人。
“郁老师,刚才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
郁樟抿抿唇,许意发现他笑了,但仔细看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郁樟:“我陈述一下我的路线。”
“我摘下眼罩的时候,在锣鼓旁边,是一个走廊过道,往正北方走,然后右转,是一个晾衣间,找到了任务卡,准备去完成任务,出来继续向北走,再右转有一扇小门,推进去就是洗衣店,在那里发现了死者。”
“全程时间大概是十二分钟左右,这两处地点离我都很近,所以我在很短时间可以发现他。”
许意拧眉,若有所思地观察郁樟的面部表情,没一会儿,说:“那为什么他一直看着你?不是你杀了他吗?”
“……谁?”
“死者。”许意朝奚溟水抬了抬下巴,疑惑道,“从摘下眼罩开始,他就一直看着你。”
郁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与奚溟水的眼神对上。
那人眼睛都笑弯了。
“……”
郁樟闭了闭眼,跟许意说:“不知道,可能有眼疾吧。”
许意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弯着腰捂着肚子笑的不行。
另一边坐着的柏相思也跟着拉了下嘴角,在没人察觉的角落,将胳膊搭上桌面,微微撑着身子。
顾锦书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挪了一些,同他耳语:“伤口还好吗?”
“嗯?”相思看他,又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好像红的厉害了些,“还好,不疼。”
“红了,会发炎吗?”
“没事,不会,小擦伤而已。”
顾锦书深吸一口气,然后暗中叹出来,仔细打量了他的脸色,然后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柏相思的面前多了一杯温水和一块软软的面包片。
柏相思定眼发愣,想到了什么,于是朝顾锦书投以一笑:“谢谢顾老师。”
这笑令顾锦书诧异。
以相思的性子,顾锦书以为他会腼腆又矜持地笑一声,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方与他互动。
顾锦书还尚未反应过来,接着手腕忽然被拉起,手心里被放了半片面包片。
“。”
今天的柏相思已经足够超出他的意料了。
没见面这十来天,顾锦书不知道柏相思发生了什么,对他的态度转变竟然这样大。
即使是在镜头前,上一期录制时,顾锦书甚至时时提醒他这是剧本,相思也没能太过放开。
总是内敛又克制。
柏相思咬了一口面包片,抿唇朝顾锦书笑着:“我只要一半,给你一半吧。”
“……相思,你——”
“我怎么了?”柏相思的睫毛颤着,那双眼睛亮的直透心脏。
顾锦书忽然就不想知道了,更不想猜柏相思现在是在想什么,他吞咽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没事,多谢。”
柏相思没说话了,垂眼小口吃了面包片,喝完了温水。他的眼睫太长了,将他的瞳仁遮去大半,从侧面瞧他,完全看不见他的眼神,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安静吃好喝好,柏相思猜继续开始复盘游戏,但面上已经没有方才的兴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为顾锦书开脱:“我跟顾老师在二楼碰见了,他不在一楼,如果按照距离远近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那么顾老师可以暂时排除嫌疑。”
许意问:“顾老师为什么会在二楼?”
“我在二楼的走廊睁眼。”
顾锦书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二楼,所以出发点跟其他人就不一样,并且有柏相思作证,在第一轮,暂时可以排除嫌疑。
郁樟点头,说:“那先不举证,空一轮,先接着开始。”
陈导观察他们复盘的差不多了,便摁响喇叭:“第二轮即将开始,请各位成员闭上眼睛。”
与第一轮一模一样的套路,工作人员用眼罩将成员们的眼睛蒙上,分别带到不同的地方。
为了避免直播镜头不公允,这次连城没有跟着柏相思,柏相思睁眼的时候是一个人。
睁眼后,他第一时间环顾周围,依然是菜园。
这回他换了一个路线,没有从菜园的另一个门出去,而是沿着走廊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记路。
……
与此同时,三楼瞭望台。
蒋玉跟顾锦书正站在瞭望台上,向下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蒋玉趴在瞭望台上,观察着成员们的一举一动:“你怎么找着这个位置的?”
“上一轮为了躲相思,发现的通道。”
“上一轮他也是一个人吗?”蒋玉视线往下,柏相思正路过展示间。
顾锦书点头:“嗯,一个人,后边跟着摄影师。”
“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他?”
“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蒋玉哼笑一声,“比起跋山涉水,杀一个在人群堆里的奚溟水,杀柏相思难到不轻易许多?”
闻言,顾锦书没说话,只是轻飘飘睨了他一眼。
随后淡然道:“我不像你,踩许意说踩就踩。”
蒋玉:“……”
“不过你反应不错,顺势转移了话题。”
蒋玉:“。”
“我哪儿转移话题了?他就是在跟我撒娇啊!”
顾锦书:“…………”
他懒得跟蒋玉说话,撒娇又怎么样?不还是没追到?
“诶!?柏相思进卫生间了?!”蒋玉忽然戳了戳顾锦书的胳膊,准备移动步子,“好机会,他一个人,我去杀他。”
顾锦书拉住他,说:“我去,你去找别人。”
说完就走,根本不等蒋玉回话。
柏相思摸索着从菜园找到电力间,花了一个多小时。
刚进屋,他就找了把椅子坐下,脸色已经白成一片泛白。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住他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方才在复盘时,他只是隐隐觉得呼吸有些费力,但此时,胸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从胸闷转为阵痛,不是什么好事。
柏相思坐在椅子上弯下腰,捂着胸口缓了会儿,鬓角已经开始泛起冷汗。
不到五分钟,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柏相思心头一跳,失重感轰地一下袭来,脑子空白一片。
好几秒他在反应过来,是天黑了,不是他眼睛看不到了。
柏相思喘了口气,起身摸索着走到墙边,凭着记忆摸到门口,借着走廊墙壁上的灯光出门,忽然撞上一堵墙。
周身被暖意包裹,鼻尖熟悉的气息涌上来,柏相思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顾锦书带着他靠着墙边站着。
柏相思眼前又些眩晕,捂着胸口的手已经没法拿下来,虚握成拳抵着,呼吸声凌乱无序,时轻时重。
顾锦书忽然觉得不对,方才想要逗弄他的心思消失殆尽,仅仅扶住柏相思的手臂:“怎么了相思?”
柏相思没说话,攒了些力气,才问:“顾老师?”
“嗯,是我,你怎么了?”
“我……”柏相思咬了下唇,眉心锁的厉害,“没事。”
这声音不像没事的样子,顾锦书完全不放心,带着人迅速将电闸开关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惨白的脸。
这人眼睛都开始涣散,嘴里还嘟囔着没事。
顾锦书放不下心,声音沉稳有力,眉心拧紧:“我先带你出去。”
“不、不行,待会儿。”
柏相思已经没了力气,向前倒在顾锦书胸膛,脸颊能感受到他胸口的心跳,很急,很重。
但俩人没一个人能注意到不对劲的心跳,顾锦书焦急地听着身前不稳的呼吸和虚弱的声音。
顾锦书刚将手搭上柏相思后背,轻抚了没两下,忽然听见有脚步,接着传来说话声。
“你们……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