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把着方向盘,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话,她微微侧头,问:“什么资方?哪个资方?”
柏相思的电话已经打完了,但手机尚且还被他贴在耳边,没有拿下来。
张一问完后,柏相思还怔然半瞬,才说:“《青雨》的资方。”
“什么?!”张一抬高声量。
“你接错电话了吧?”
柏相思停顿半刻没说话。
这通电话来自意料之外,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感到万分惊喜,不过仍然觉得疑惑。
今天广告拍摄的事情,足以让柏相思能够认清事实,他们是被资方遛着玩儿的乖猴儿,始终被压在楚惜的手掌心底下。
从家里出来之后,他已经默认《青雨》必定会落选,颁奖典礼上不会有他的名字,奖杯更不会属于他。
可此时此刻,接到的这通电话,也是在告诉他,事情真的有了转机。
柏相思默默呼吸良久:“今晚设宴,说……为广告的事情,道歉。”
“?”
张一更加觉得惊奇,问道:“道歉?谁道歉?不会是他们给你道歉吧?”
“是。”
柏相思只浅浅吐出一个字,短暂而又恍惚。
后座的顾锦书观察了一会儿,等张一和柏相思都因为这个消息过度震惊而停止交谈时,他才开始掺言。
“是奇遇的电话?”
闻声,柏相思回望了一眼,点头:“嗯,是的。”
“今晚设宴?”
“嗯。”
顾锦书往后靠坐在座椅上,手机被他转着玩了两圈,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是吗?是好事。”
“以相思老师的实力,让人回心转意,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看起来丝毫都不意外,语气里满是对柏相思的肯定。
这话说到了张一的心坎里,她恍然大悟:“对啊,相思!你活该拿奖,活该时来运转啊!”
柏相思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张一比谁都希望柏相思一切顺利。
这俩人似乎想要把柏相思夸得天花乱坠,而柏相思却只是腼腆一笑。
他清楚的知道,今晚所谓的道歉宴绝不是因为他而设的。楚惜既然有能力操纵奖项结果,便已经表明了,这些都是可以操作的。
柏相思沉默着,明白一定是有人帮了他一把。
是谁?
虽然在圈里,他十分的炙手可热,但人际交往方面,他称得上淡圈,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会在暗中推波助澜。
被顾锦书一通说,张一彻底陷入惊喜中,顺手打开车载音乐,可骤然想起什么:“相思,是今晚设宴吗?”
“嗯,今晚。”
张一想了想,陷入两难:“但你晚上说不定还得输液?而且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会不会不舒服?”
“没事,不会。”
“啧,什么不会,我就没见过胃出血之后不难受的病人。”张一反驳他。
柏相思不做声,良久后才说:“不重要。”
他声音很淡,恍然如梦中遥远的声音,张一轻踩了一脚刹车,在红绿灯路口堪堪停在白线前,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后座的人忽然开口。
“重要。”
顾锦书掀开眼皮,看向副驾驶的座椅背后。
一来一回,此时落日夕阳已经彻底跌到地平线以下,马路边的彩灯和暖光正在慢慢升起,车内灯光有些昏暗。
顾锦书就这样盯着后座,他没有刻意去瞧柏相思此时是什么样子,可也能想象得到,他定然是低垂着脑袋,嘴角拉平,手指交缠的模样。
他自认已经是极度克制**的人,但柏相思却更甚,真正做到了克己复礼。
顾锦书觉得难办,却不敢惊扰他。
车厢内陷入沉寂,绿灯了,张一松了刹车,车辆缓缓启动起来。
柏相思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否认顾锦书的话,只是说:“今晚的宴更重要。”
“为什么?”顾锦书眉心紧拧,“身体更重要才对。”
他垂眼拿了手机,屏幕刚解锁那瞬间,听见柏相思说:“机会难得。”
一句“机会难得”就能让顾锦书顿住动作,然后锁上手机。
平常人说“机会难得”时大多都是兴高采烈,万分欣喜,可顾锦书,只从柏相思的言语里听出了沉重的释然。
分明是释然,却又沉重。
柏相思爱惜羽毛,珍惜天赋,自知不能事事如意,但机会难得,所以,机会难得。
一时间车载音乐的声音成为主角。
【世界本该是你醒来的模样】
【左眼的悲伤,右眼的倔强】
【看起来都一样】
音乐是《推开世界的门》,张一跟着轻哼,她很难从柏相思那里捕捉到,只有顾锦书能感知的到的情绪。
柏相思无心顾及音乐,缓缓吐出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在无人能看得见的地方,悄然红了眼眶,轻声重复道:“顾老师,我,实在是机会难得。”
被亲生母亲使绊子,却在情形窘迫时,不知被谁帮了一把。
他该感谢那个人,但却让他一直以来奉为坚定信仰的东西开始逐渐崩塌。
所有,他得到的所有,失去的所有,是不是都是在操控下。任何奖项,包括所谓的荣誉加身,是不是都是权衡利弊之下的结果。
而非受之坦然。
他渐渐开始怀疑他所追求的东西。
可他也明白,如果一旦动摇,那么必然会陷入楚惜的陷进。今日在家里,楚惜说的那番话在他耳边不断盘旋。
想来想去,他只能跟顾锦书说“机会难得”。
在安静又喧哗的音乐声中,顾锦书的眼神犹如一双温暖的大手,一个温柔的怀抱,径直穿过椅背,轻轻触碰在柏相思的身上。
无形的东西化作安抚而柔和的言语,让柏相思感受到那个虚无的怀抱。
顾锦书说:“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很多,关于柏相思,他总能敏觉地感受到他的任何。
张一看了看柏相思,又从后视镜看了看顾锦书,问:“现在怎么办?”
《青雨》很重要,柏相思也很重要,她听从柏相思的决定。
她问完后,间隔期间,柏相思没听见顾锦书说话,于是才说:“赴宴。”
“好。”
……
到达设宴地点后,顾锦书的经纪人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会儿了。
张一认得他,一看见他,张一就问:“你怎么在这?”
明忆扫了眼车内的顾锦书,与他对视上后,说:“哦,他叫我来的,晚上要是很晚了,我送他们回去,怕你晚上开车不安全。”
“万一有狗仔私生什么的,我也好应付一点。”
“噢……”张一了然,随后看向顾锦书,“顾老师在这儿等着吗?”
顾锦书点头:“嗯,我在这里等相思老师,你把车开回医院,结束后明忆会送我们回医院。”
张一有点纠结,下一秒就听见柏相思也认可了这个意见,她便答应了。
晚上七点半的城市,天已经完全黑了,明忆给柏相思开了门,护着人进去,随后又跟顾锦书一起上了另一辆车。
明忆关上车门,打开车内灯,眼瞧着张一驱车离开,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抛给顾锦书一瓶冰水,叹道:“真是大费周章啊。”
顾锦书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但明忆不死心,缠着问:“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柏老师吧?”
“嗯。”他坦然承认。
“啧啧啧,你们在一个圈子这么久,这你都拿不下?”
顾锦书沉默一会儿,说:“不是拿。”
明忆一怔,对他的话似懂非懂。
“对相思,该要用所有的我能想的到的好来对待。”
像情话,但明忆难得没调侃他,他知道顾锦书只是在陈述事实。
对待柏老师,顾锦书想要用他所有的精力,百分之两百的热忱和诚意,而不是随意可以在嘴上说出来的“拿下”。
他在缓慢而匀速地朝柏相思走,希望柏相思发觉后,回头就可以。
明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前不久,在公司时,他拿热搜调侃顾锦书,他那时平淡而又冷冽的眼神和神情。
那或许不是被戳破的窘然,而是某种决心和深藏的爱护。
明忆看向窗外,忽然说:“今天的事,他知道吗?”
“不知道。”顾锦书说,“他没有知道的必要。”
“为什么?怕他歉疚?”
顾锦书一顿,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歉疚?我只是做了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并没有牺牲什么,谈什么歉疚?”
“那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顾锦书或许是一个天生的爱人者,他望着柏相思进去的方向,耐心跟明忆解释:“不是做了什么都要说,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拿来炫耀的事情。”
“你会觉得我帮了他,应该让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顾锦书声音放轻,“但相思是相思,他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如你所想,相思一定会感谢我,但他也会怀疑自己。”
轮到明忆疑惑了:“怀疑自己?”
“嗯,”顾锦书不再过多解释,只说,“他很好,不要惊扰他。”
知道了什么?顾锦书知道了柏相思的纠结。所以,他是想要柏相思大胆的回头看他,但他更希望,柏相思能够好好看看自己,希望柏相思能比顾锦书信任他一样更信任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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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