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差不多要开始了,人都陆陆续续快到齐了之后祝云林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该坐的位置。
扶完人之后东河就默默退到后面,祝云林旁边空了个位置,留给淮安王妃的。
祝云林平时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能不来就尽量不来,今年第一次参加宫中的宴会,还是因为新婚不得不来。家宴正好搭着年一起过,也省事许多。
但他以前是喜欢的,那会儿他风华正茂鲜衣怒马,恣意随性,宴会上他收到的青眼最多,是掷果盈车的少年郎。现在就不一样了,人多就难免有看不见的紧张,别人可能都在为一个小举动发笑,他就只能坐在这儿干喝酒,还不如不来。
或许还能收到些怜悯同情的目光,最多的还是幸灾乐祸和看戏的戏谑。
他眼盲之后听力更好,就好比现在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匆匆进来,他听得到旁边人议论她的相貌,还能听到祝晴月抱怨说外头雪怎么突然又大了起来。
祝云林不知道今天叶文芍穿了什么,听旁边人说,王妃这一身同手上的红梅太配了,下雪的日子见着美人持梅实在赏心悦目。
他听到叶文芍快步走过来,浓烈的梅香扑鼻,带着清冽的雪味。
叶文芍把斗篷和梅花都交给阿锦,落座一看自己桌上摆了好几盘精致的点心。她才和祝晴月一起骂完祝云林,这会儿心情好得很,乐意端正坐着等楚帝来。
祝云林也能察觉对方心情不错,开了金口问她:“你刚刚和祝晴月在一起?”
叶文芍有些惊讶:“这你也知道?我去梅园的时候正好在亭子里遇见她了……”她话到嘴边试图憋一下,还是没憋住:“还有那个,曲婉歌也在。”
“嗯。眼睛用不到,耳朵听得就更清楚些,你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听到她同你讲话的。”祝云林好像完全对曲婉歌没任何表示,只是问道:“怎么想起来去梅园了?”
“昨晚你扶着桌台进来的时候碰倒花瓶了,里头的花都摔坏了。本来寻思着在王府折两枝的,居然没有。”
祝云林抿了下唇:“以前也有,后来拔了。”
叶文芍总觉得这对话真是似曾相识,好像马上祝云林就要给她讲讲王府的梅花都是怎么没了的,于是她几乎是很着急地开口:“我知道,被划伤了嘛,曲姑娘都跟我说了。”
这着急的意思在听者耳朵里就变了个质,祝云林难得感兴趣地挑了下眉:“你要喜欢,就叫人去种一院子。”
“不用。”叶文芍有些好奇:“我看到王府花园还有小溪了,真的能结很厚的冰吗?超厚的那种。”
“能,你回去仔细看看,上面都盖了雪了。”
宫宴也就是吃吃饭,客客气气说上两句,聊聊天,看看歌舞。叶文芍相对来说就有些忙,她得问问祝云林喜不喜欢吃鸡,喜欢,喜欢哪个部位,鸡翅还是鸡腿。或者喜不喜欢猪肝,喜不喜欢吃肘子,要喝什么汤,桌上有虾要不要剥两只,蘸酱吗?
叶文芍的眉头越皱越紧。
祝云林:“有葱吗?有葱味儿的可以,但不要葱。不吃菜,绿色的都不要,也不吃洋葱不吃姜,不吃西红柿。”
叶文芍又得去给他把葱挑出来:“不是,你这么麻烦你吃什么饭呢?”但又想到,这姓祝的确实可怜,应该每次吃饭都得是东河夹给他,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吃。叶文芍突然又心疼起来,她实在不愿意去想,于是又迎着心情颇好的祝云林低声道:“这样吧,你说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公主给人夹菜那人都得感恩戴德。我也不要你感恩戴德了,你叫我声好姐姐,我就继续给你夹。”
也幸亏是好久没人跟他放肆,他才能觉得好玩儿极了。祝云林不太喜欢别人藏着掖着,这样就挺好。
叶文芍筷子都架好了,只等着祝云林叫一声姐姐,见他没动静,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些,可不能因为祝晴月跟自己统一了战线就没轻没重。
正准备说声算了的时候,祝云林轻轻一声:“好姐姐。”
原本就想逗逗他,谁知道早上还拉着脸的淮安王真的能喊出来。
叶文芍一下就怔住了,祝云林比她要大上七岁,现在屈尊喊这一声姐姐,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可能没等到淮安王感恩戴德,自己就先感恩戴德了。
叶文芍眼神躲闪了一下,笑道:“哈哈。冲你这一句,我今天把骨头都挑了喂你也行。”
祝云林来者不拒,他听后大度地一点头,好像真的在施舍一样:“行,挑吧,我等着。”
吃饭的时候祝云林还会问她歌舞好看吗,她就只好分神去看看,告诉祝云林好看,最前面那个腰可细了,就是穿的少了些,感觉有些冷。
话本子里常说的刚嫁来第一天的王妃被刁难的戏码也没有,大家都安安心心吃着饭,欣赏着歌舞,时不时和周围人说上一圈楚国内的八卦。
叶文芍捧着点心也开心极了,这种光搞事业少搞客套的宫宴可以多一点。
就是最后皇帝说屋里太闷了,大家一起出去看雪吧的时候体验感有点差,这话一出就能感觉到外头的冷意了。
叶文芍搀着祝云林同楚帝一同出去,宫殿那么多人全挤在檐下看雪,互相交流的声音始终没见停过。
祝风理突然道:“今年这雪下得倒大,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雪了。”
有人附和道:“瑞雪兆丰年嘛,说明楚国之后一年必然风调雨顺。”
又有人说道:“正巧淮安王也成了家,必然是个好兆头。”
楚帝开了话匣子,群臣家眷宫中娘娘纷纷聊了起来,但是几乎都同他无关。祝风理好像真的蛮喜欢大雪,抬头望着,也不担心刺眼。
楚国前朝的事叶文芍大概了解一点,就是新帝刚继位不久,能动的鱼都着手放在案板上过了遍水,剩下的都是些腥臭的烂肉粘在礁石上,专门等浪打来,把这股味儿冲上岸来隔应人。
皇帝都要为了这些事情发愁,叶文芍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要搞得前朝乌烟瘴气专让人不痛快。
叶文芍凑近些,对祝云林悄悄道:“我觉得你和皇上今天都不怎么高兴。不是指起床气,是真的不高兴。”
祝云林混在看雪的人群中欣赏眼前一片黑:“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你们都喜欢苦的东西吧。”她拿开祝云林的手,自己在袖子里掏来掏去,终于翻出来那天她在马车上没吃的奶糖出来。又握着祝云林的手把奶糖放到他手心:“阿锦从嬷嬷那儿顺来的,见我路上没吃东西给了我两颗,我就拿了一颗,这个送你,甜的,超好吃。你要是心情不好你就尝尝,我再没有糖去给皇上了,看跟我成亲的是你这才便宜你了。”
她把祝云林的手攥成拳头,把糖紧紧包裹住:“常温保存,不然就化了,都被我捂的软了。”
祝云林要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旋,最后憋出了个:“好。”
回府的时候叶文芍无聊到在马车上睡着了,还是快到门口时颠簸了一下才醒。
“阿锦,你找个花瓶吧,我把这个插起来。”
“以前那个不能用吗?”阿锦奇怪道。
叶文芍寻思了一下,道:“不行,不能用。找个新的。”
阿锦刚准备找找,东河就敲了敲门:“王妃在吗,王爷差我来送个花瓶,好将您那梅花放进去。”
叶文芍有些意外。花瓶是瓷白的,瓶口雕了花,怎么看怎么贵。
她满意地把花瓶摆到之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