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祝云林在门口就已经想好了进去之后该怎么办。
叶文芍心情不好,他就坐到她旁边,趁其不备,在心结打开豁然开朗的奇妙氛围里,只轻轻亲一下额头,然后告诉她,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母妃就会这么亲亲自己。
然后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感情的增进果然还需要人为的顺势推进。
可惜叶文芍不给他这个机会。
其实很难判定这种感情算什么,大概是真准备安安心心过一辈子。
天下的事都在往好的地方转,家里的私事也得有点暖日融光。
祝云林二十多岁了,在娶叶文芍之前一房妻妾都没有,不单单是淡薄男女之爱,而且还有一种前途敞亮的无拘无束,最见不得有人绊住脚。等眼盲了才知道世事无常,把自己的感官都闭塞了,刻意又不去想。
也就天下之势难定、眼疾能得以医时才有种神思恍惚的牵扯眷恋,只觉得天下之大,容身之所堪堪形影相依,实在不怎么舒心畅快。
所幸局势已定,只等兴修建筑、百姓安养生息,这才有些空闲来想想这些儿女情长,留给他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半个月间,祝云林的眼伤好的差不多了,叶文芍的手脚好歹也能使了。
新的国号拟出来了,叫“肃安”。科举的完善制度也被萧至明贺思兰吵了出来。
冬天过半,叶文芍能勉强走路的时候终于去看了她心心念念的梅园。
紧接着又下了场雪,铺了满地的白。
大晚上的,卧房里却只点了一根蜡烛,还是被叶文芍拿在手里的。说是怕祝云林摘了布条之后见不得强光,干脆全都熄了,只留了一根。
她帮着祝云林摘下了蒙在眼上的布条,烛焰幽微,她屏住呼吸。
祝云林缓缓睁眼,叶文芍离他很近,都能看到他眼里倒映的自己。
期待的目光太强烈了。
祝云林自从半个月前同叶文芍睡了一晚之后就再也没当着她面摘下眼罩,可能人就要将就好奇和惊喜。
今天他刚摆脱了模模糊糊的世界,却被告知暂时不能常用眼睛,累了就歇歇,也不能见太刺眼的东西,最好不要连续看书,一看就是很长时间。诸多种种的警告逼迫他又把布条戴在眼上,留着今天仅剩的能见光的机会,回家给公主看看。
“你……你能看清我吗?”
叶文芍和祝云林中间隔了一张桌子,小小的烛台被叶文芍放在两人中间。她紧紧盯着祝云林,明明已经知道是个很好的结果了,却偏偏还是担心会出状况。
祝云林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他娶回家的公主是什么模样,但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祝云林漆黑的眼眸像外头的夜晚,映着的烛光像北斗。他看叶文芍时的眼神认真极了,掺一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就能营造出“深情款款”的样子。
他说:“能看清。今天你是不是没怎么喝水?”
叶文芍怔了一下,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嘴唇,然后欣喜道:“真的能了啊?以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诶诶诶你看这是几?”说完还比了个“五”的手势。
祝云林笑了下,伸手握住叶文芍伸出的手:“真的能,应该不会出问题了,是五。”他逐个回答,与叶文芍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然后道:“没必要只点一根蜡烛,真没事儿,就是最近不能经常用眼。”
叶文芍一听这话,就想到今天赵春玉专门来送了好多东西,不仅是锦绣珠玉赏赐良多,还有好多公文。
她皱了下眉:“今天你可一天都泡在宫里,就这皇上还不让你省心呢,下午送了一堆东西,说是让你保护眼睛,还忍不住往你这儿塞事儿。”
“也能理解。皇兄跟朝臣还没磨合完全,而且江南那边才刚打退南蛮,山匪和流民南北都有泛滥的趋势,保不齐要多忙一会儿。等这些事都完了之后,才能把太平二字挂在嘴边,留给前朝大臣当堂驳辩和后宫争风吃醋的空闲。”他挑了下眉,盯着叶文芍满是关切的表情,只觉得好玩,末了又道:“况且萧至明说,你以前常常在周帝旁边,总该会些批阅的客套话,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你来帮帮我。”
叶文芍爽快答应:“行。这你放心,我流程走得可好了。”
自半个月前那晚之后,祝云林就再没有顺势而上要和叶文芍一起睡的意思,所以晚上也就是各回各房,互不相干。
但是难得的,祝云林晚上没睡着,满脑子都是叶文芍。
后劲儿实在是大。
所以当天晚上破天荒做了个梦,梦见叶文芍怀里抱着孩子,问自己晚上吃什么。
生完了孩子的叶文芍一点儿都没变,该怎么好看还是怎么好看,身材也没走形,依旧是少女模样,格外招人喜欢。
自己估计刚从宫中回来,向前逗了逗孩子,然后刮了一下叶文芍的鼻尖:“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问我。皇上那边儿刚来一批甜茶,顺手要了点儿回来与你尝尝。”
叶文芍笑了下:“那不行,毕竟是我俩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可不得找点儿你爱吃的?”
“……什么?”
“王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刚为了外头养的那位跟我吵了一架,今天就又有其他什么货色抱着孩子找上门。”叶文芍冷冷道:“王爷既然不想过这日子,那干脆也别过了。之前信誓旦旦说只娶我一个,现在倒好,果真是只娶了我,外头的风流还真是一点儿不落下。我还真不知道王爷在我生养孩子的时候那么多情呢。”
祝云林一下子懵了,他实在摸不透这个奇怪的发展,作为一个武将的气势霎时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七零八落,震惊又迷茫:“不是……怎么了这是?别气,先别气啊,我那都没做过的事儿,你……你给我生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还去外面找人?”
叶文芍只是冷笑一声:“说的倒好听,前几日怎么不见你说这么好听的话了?你要是真不想要这个孩子,觉得就是束缚你的东西,大可不要,我带着孩子走便是。”
她越说越气,用膝盖狠狠撞了一下祝云林:“你趁早把我休了,别天天没事儿就拿这个威胁人。我不过了,你自己找外面那些莺儿燕儿过你的舒坦日子吧!”
祝云林猛然惊醒。
他觉得这梦做的太不切实际了,但同时又后怕起来。他撩开床幔看着屋子,外头的光已经从窗户落了进来,他好久没这么清晰地看见过起床时世界的样子了。
不由得出了神,怔了好久才披衣下床,打开了窗户。
窗边花瓶放的是叶文芍在自家梅园里折的花,祝云林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雪还没停,外头积在地上的雪刺眼得很,他闭了下眼睛,寻思着叶文芍该醒了,洗漱完披着衣服就出了门,拐到一旁的主卧去。
阿锦正在伺候叶文芍穿衣。
两人见他一大早就有些急的赶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叶文芍连鞋都没穿好,光着脚披着衣服就迎过去:“怎么了,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是眼睛又不行了吗?”
祝云林深深地看了叶文芍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蠢了。但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是得把话说清楚。
他抓住叶文芍的手腕,把她扯到怀里,紧紧抱着,说:“我不去外面花天酒地,也不在你生养的时候晾着你,更不会嘴上说要休妻威胁人。你别和我不过日子。天地良心,你好歹信我。”
叶文芍:“……”
叶文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