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承平公主出嫁时,正好落了入冬来的第一场大雪。
送亲的排场大极了,望不着边似的排了长长的队,红红的一片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入冬的大雪一直下到了和亲的第二天,正好是承平公主入大楚境内的晚上。
楚国内似乎人人都在盼着和亲公主过来,承平的轿撵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人声。轿撵的窗子突然被敲了敲,转而伸进来一只手,紧紧攥着两颗奶糖:
“知道公主紧张,我从走前从嬷嬷那顺了好些来。路上本也没吃什么,到了王府就更没有的吃了。先垫垫肚子。”
外头风雪把这只手都冻红了,承平攥了一颗在手里,又把那手推回去:“阿锦也吃。”
送亲的队伍到王府的时候,天已黑透了。
长街上张灯结彩的,喜庆极了,承平的视线被盖头遮着也能模糊见到灯光。
淮安王府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上盖了厚厚一层雪,承平上台阶的时候撑了石狮子一下,摸了满手的冰凉。
她只好低头看着路,路上的雪被清干净了,到底也还是不怎么好走。
本来该由淮安王牵着她进去的,可惜他眼睛看不见,只好待在前厅等自己过去。
承平早就听说过这个淮安王,好多年前他就是年轻的镇国皇子,新皇继位,就被封了王,上过战场无数,大大小小的边疆骚乱都给他死死压着。
但三年前北疆处流矢你来我往,一代战功赫赫的亲王终于败在不长眼的刀剑下,划伤了眼角,流了血渗了毒,从此瞎了双目。三年前他才二十二岁,本该是男儿建功立业风发意气的年纪,却只能中途断送了前途,成为世人口中叹惋的鲜衣少年。
大周宫中的娘娘们都告诉她,这没什么,只要日后待你好便成,团团多少也是我大周的公主,算起来他也是我大周半个驸马,至少你呀不会落得同我们一样,还得守在这深宫里仰仗人倚靠。
拜完堂的叶文芍端正地坐在床上,等着淮安王过来揭她的盖头。
台上的蜡烛明明灭灭,屋里炭火升得足,烤着寒意慢慢融化,不由得瑟缩一下。
“公主可是冷了?”阿锦问道:“奴婢去找件衣服给您披上。”
叶文芍阻道:“不用。就是刚从外面进来,还有些凉。我这一辈子也就穿这一回嫁衣,让我守守规矩。”又问道:“前厅还在吃酒呢?”
“是呢。”
几乎是阿锦刚应完,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浓郁的姜味儿铺面而来,来者摸索着墙,甚至还碰倒了台子上的花瓶,红梅的花瓣瞬间落了满台。
“阿锦,去扶一下。”
“不必。”淮安王笑了下:“原本还是熟悉的,因为布置婚房,弄得我又糊涂了。你先出去吧。”
阿锦行了个礼,目光在公主和淮安王身上匆匆略过,转身走了,顺便还带好了门。
祝云林摸索着桌子,把另一只手上端着的姜汤放下:“公主来的也巧,路途遥远,又下了大雪,我就叫厨房准备了姜汤,你喝些也好。”
秤杆被叶文芍攥在手里,她扯了下对面男人的衣袖,把秤杆塞到他手里。叶文芍扶着秤杆另一头,找准了位置,这才把手放开。
祝云林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下意识就跟着叶文芍的动作走:“……你倒也贴心。”
“应该的。”
盖头被挑起,叶文芍终于能看清容貌。礼冠垂下的珠帘被盖头扰的晃动作响,叶文芍抬眼看着祝云林,直想着可惜,好好一个俊朗的人,偏因为这双眼显得颓了几分。但他左眼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痣,生的很是地方,稍微冲淡了他身上的戾气。
祝云林久经战场,对比同龄的男儿就显得沉稳极了。叶文芍在大周见到的这般年纪的,都是些意气风发心比天高的。
叶文芍自己把垂在前面的珠帘拨到耳后:“我梳妆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漂亮极了,王爷却见不到,是不是有点可惜?”她毫不掩饰话里的失落,祝云林一听就觉得有些好笑。
“那公主说说看该怎么办?”
“这妆原本就是画给你看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真有这么一天,你又能看见了,你就提醒我一下,我再梳一遍给你看。”叶文芍撑着床站了起来,去端桌上的姜汤。姜汤还烫的很,冒着热气。
姜汤里头搁了好多红糖,喝起来辛辣,但也能入口。效果几乎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一碗下肚,外头风雪裹来的寒意瞬间就没了。
祝云林也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皱了下眉:“你想的倒挺远……”
承平公主察言观色惯了,几乎一下就能知道他皱眉是什么意思。无非也就三种情况,一是楚帝赐婚是个幌子,过些年就找理由把自己推掉,继续出兵;二是这淮安王心底有人;三就简单多了,前两者各参一半。
楚国新帝登基不久,但手段烈得很,前朝翻了天的旧臣能杀就杀,不能杀的也寻了个理由流放,加之楚国人善战,大周自然不是对手。
周国重文礼,武将缺失,但风水养人,中原一片的诗词雅诵,大多都是从周国传出来的。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位皇帝年龄差了许多,但也都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怪就怪在这周楚二国的制度太过相似,谁看谁都不爽。
楚帝登基五年,同周国的仗就打了两年多,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和亲吧,和亲对大家都好,别打了。
周帝儿女齐全,但成年的女儿只有她,前朝大臣看着她长大的,但国事吃紧,只好纷纷上奏,表示虽然不舍,但大周适宜的和亲人选唯有年满十八的承平一个,是皇后诞下的嫡得不能再嫡的公主。
她便来了。
好像时机不太对,正好赶上外头大雪,在路上冻了两天,来别国不远万里见一个似乎不怎么待见她的人。
叶文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接道:“不论在这儿待几年,我也得好好做一下心理建设。多谢王爷姜汤。”
“我还叫厨房做了些饭菜,一会儿就送来。公主早些歇下,明天还得去宫中面见皇上,我去书房待上一晚,又事就唤一声,我就在隔壁。”祝云林朝她点了点头,自顾自摸索起来。
室内连着书房,想来就是祝云林平时待的地方。他想的也周到,知道新婚晚给自己留点面子,还不往别处去。
叶文芍:“好。”
她看着祝云林摸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时就变得不那么狼狈,这条路他眼盲时走过千遍万遍,路线早就映在他脑子里。他进书房的时候叶文芍甚至还有种他看得见的错觉。
书房的门关了,叶文芍听到里头落了锁。
头上的冠重极了,叶文芍溜达到门边,小声唤阿锦进来:“阿锦,阿锦,快进来,帮我把这个冠给卸了。”
她把门打开,阿锦又正好准备推门进来。阿锦在门口望望屋里:“王爷人呢?”
“他去书房学习了,我在这等厨房送吃的来,吃完就睡了。”
“啊?王爷这么好学?那他学习的时候点灯吗?”
叶文芍把阿锦拉进来,又把门关好:“管那么多干嘛,我这化了好久的妆又得缷了,敢情也就你我两人欣赏一下了。”
阿锦也点头附和:“就是,要不公主你先别洗漱了,等厨房的人来了之后再洗,这样也算有人见过了。”
“不用不用,都洗了吧。”叶文芍在梳妆台前坐好,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半晌:“……看着怪难受的。”
风雪里头有人愿意淋雪算白头,有人半生风雪也寻不到安生之所。叶文芍突然想起门口那两只石狮子,突然就委屈起来,可能父皇想了自己两天,朝中大臣可能都在上书安慰他安慰母后,可能后宫里的娘娘们也排着队来和皇后娘娘谈心。
自己就只好守着阿锦,守着从大周带来的仆从嫁妆,大半夜睡不着觉,意识朦胧到第二日清早。
我合理认为 合成大西瓜 以及微信小程序跳一跳应该出防沉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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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