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火辣的疼使人清醒,赵涟岁冷静下来了,这是对方的挑衅,为了抓住狐狸尾巴,她就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几人就餐时,边吃边商讨后续,杨阗询问她刚才的异常,他也注意到赵涟岁方才的不对劲。
赵涟岁咽下最后一口吃食,平静道:“不下心着了道,中幻觉了。”
众人皆是诧异。
何师妹眨巴眼,忽想到什么,道:“莫不是方才受了毒气的影响?”
宋庭照神色凝重,道:“你方才看见了什么,竟让你如此失神。”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何师妹一怔,扫了一眼宋庭照,接着又红着脸低下头,似在害羞。她局促道:“师姐,对不住,我没想到你会受影响。”
“是我道行低,与你无关。”
赵涟岁摆摆手,不愿多说,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如今看何师妹怎么看怎么别扭。她岔开话题,询问起顾平淮等人的伤势。
何师妹最先出声,她道:“咏宁师弟他们身上的余毒都清了,只是太吾宗那两位师兄师姐伤得比较严重,虽然未伤到根基,但也需时日静养。”
宋庭照带着肃然的目光还落在赵涟岁身上,对她隐瞒的态度多有气馁,但语气尽量保持平稳,道:“拜托你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何师妹受宠若惊地道:“师兄客气,我自当尽力。”
赵涟岁受不住他那委屈可怜巴巴的表情,右手撑着脸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她问:“顾平淮的眼睛和耳朵呢?能医吗?”
“可以的,师姐别担心,这些还都是小伤,会好起来的。”
用过餐后,宋庭照让他们去休息一下,杨阗没有拒绝,他们确实是连夜赶路来的,是一刻都不歇的。
杨阗几人回房间后,宋庭照伸手拦住想溜走的赵涟岁,态度不言而喻,就是想问刚才赵涟岁到底在幻觉中看见了什么。
赵涟岁:……
师兄,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两人在回廊处对视,互不相让,性子都是一等一的犟。
“为何不肯告诉我?”宋庭照始终想不明白,固执地追问。
大片的红霞在天边燃烧,夕阳逐渐下沉,眸带亮光的宋庭照身在其中,令人动容。
赵涟岁深吸一口气,也问出她的狐疑:“那师兄,你又怎知此刻的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顾平淮和柳芙都没能躲过,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小师妹”。宋庭照也好,杨阗也好,他们就能躲过这幻觉不成?
宋庭照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涟岁,脸上的震惊与失神不似假的,可就因为这样,才更令赵涟岁害怕。
“你连我都不信吗?”
“不是这样的师兄,”赵涟岁试图解释,“我是害怕此时此刻我们都还身处幻觉之中,我们依旧在被他人戏耍着。”
“是你在戏耍我啊岁岁!”宋庭照满脸失望,控诉道,“你不信任我,是觉着我历练比你少对吗?觉着我应付不了这样的情况,又想自己承担一切对吗?你现在筑基期的修为又能做什么,凭你自己又怎么力挽狂澜!”
他失去理智的话语直戳赵涟岁伤口,将她过往的伤疤撕裂,血淋淋地丢在地上。
“你冷静点师兄。”赵涟岁别过头,不愿看他。
宋庭照扶额揉捏眉心,头疼道:“对不起,是我言辞过重了。”
赵涟岁抿唇,越过他回房间。房间内燃起安神的熏香,是刚才何师妹点的,说是这熏香中加了稳固神识的药材,能让柳芙恢复更快。
她走过去替师姐捏好被子角,趴在她床边闭上眼睛,混沌的思想在此刻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待何师妹来叫她,赵涟岁才醒来,昏暗的房间内,她内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宋庭照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不会在这危机环伺的环境中对她生气,斥责她的不对。
“师姐,天黑了,师兄他们让我来喊你。”何师妹手拿着灯盏,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亮光。
赵涟岁泪沾衣襟,温热的泪珠让她更加清醒了。她擦拭泪水后一扭头就见这副美人举灯的画面,蓦地陷入沉默。
何师妹一面将屋内的灯盏点亮,一面同她聊天,问她睡得如何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师姐?”何师妹在书桌前弯腰点灯,久久不见赵涟岁答复,疑惑直起身体。
殊不知,她身后的赵涟岁神情已变得肃然凌厉,她右手搭在腰间剑柄上,缄默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何师妹托着灯盏底座,灯芯摇曳,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骤然回首却见一道刺眼的白光划过,她尖叫一声,手上的灯盏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灯芯猝灭。可她顾不上那灯盏了,反而是神色紧张地盯着赵涟岁。
“师、师姐你这是做甚?”何师妹眼眶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地问道。她脖颈后仰,小心翼翼地观察赵涟岁的表情,见她不语便大着胆子伸出两指欲将利剑挪开。
赵涟岁冷笑,将灵剑又凑近了几分,后者立马安分起来,举着双手似投降。
何师妹哽咽道:“师姐,你把剑挪开好不好,不要误伤了自己人。”她是真的害怕极了,侧目看向门外,希望那几位师兄听见声音后能赶来阻止赵涟岁。
“别装了,何师妹,或者叫你林青蛮?”赵涟岁除了用灵剑威胁人,还用灵力锁定了她,对方若有任何异动行,必诛之。
何师妹道:“师姐,你还没从幻觉中走出来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故意大声说话,将屋外那几人引来。但赵涟岁认定了她是异端,根本不放人,一人便敢与他们所有人为敌对峙。
宋庭照冷着脸,双手垂在两侧,声音带着警告:“师妹,你要做什么?”
杨阗与他那师弟亦是同样的不解,劝她冷静下来,不要被幻觉干扰了。
赵涟岁却依旧不依不饶,只盯着何师妹,一手握剑横在对方脖颈处,划破那白玉般的脖颈,鲜血渗出。
“赵无暇曾告诫我说,某处的阵灵莫要去招惹,若是可以绕道而走。”赵涟岁表情古怪,语气倒是平缓,“我曾经不懂,可如今我懂了,因为这位阵灵最会玩弄人心了,不是我应付的来的。
“一次便罢了,这是第二次了。你想窥探我的内心,可这能让你得到什么啊?”
赵涟岁十分不解地看着何师妹,亲眼看见这位楚楚可怜的何师妹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容。
赵涟岁瞳孔骤缩,心下警铃大响。蓦然间,站在门口的那三人朝她扑了过来,赵涟岁向前挥着衣袍,袖子中藏着的符篆顷刻间飞出替她挡住这一波杀机。
同时,何师妹纤细冰冷的掌心攀上赵涟岁的手背上,似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她,激得她手用劲一剑割破那脆弱的脖颈。这次没有鲜血喷涌而出,反倒是何师妹整个人都炸开变成飘渺青雾,缠绕在赵涟岁身侧。
“哈哈哈哈哈你真有趣,每次窥探都让我得到了不同的情感。”何师妹的声音并未消失反而响彻整个房间。
赵涟岁捕抓不到她,冷眼松开剑柄,双手捏诀御剑毫不犹豫地斩向“宋庭照”几人,“噗嗤”一声是血肉被划破的声音。
什么?
赵涟岁眼皮一跳,误以为真的是宋庭照等人被操控了赶忙召回飞剑,可伴随飞剑飞来的是张大嘴巴露出毒牙的青蛇。
赵涟岁反应极快瞬间滑跪,双膝触同时身体后仰反手握住飞过来的灵剑,对着那几条毒蛇就是几道剑气削去。
“啪啪啪”,肉块跌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声。赵涟岁站起身后挽了个剑花,欲将那碍眼的青雾驱散开,但这雾气就像是吸足了水的棉花纹丝不动。
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执剑环顾四周,蹙眉道:“你欲要如何?快将师兄师姐还给我!”
“我不如何,我只是本本分分地守着当年的誓言,是你们偏要将它破坏掉罢了。”
何师妹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赵涟岁眼神一凝,脚一蹬就破屋而出,受到巨大冲击力的瓦砾刹那间崩裂,跌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赵涟岁御剑腾空而立,冷冷地瞧着盘踞整个庭院的青蛇。庞大身躯之外的小镇全被雾气笼罩着,并无任何生灵之气息。
她,依旧身处幻境之中,似茫茫大海漂泊的孤舟,找不到归途的路。
“我不想与你拼死相搏,这没有任何意义,把人还我,我带他们走绝对不会再打扰你。”赵涟岁态度软了些,好声好气同它讲道。
奈何青蛇并不想休战,它那双竖瞳中饶有趣味地瞧着她,直把赵涟岁看得十分不适。她道:“那几个小哥将盛满秽物的匣子带入我的地盘,便已是挑衅,更何况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让里面的东西跑了,更是让我的处境更加难堪了。你说,这桩桩件件该如何算?”
赵涟岁眼睛瞪大,声音骤然变大:“你说什么!?跑了?”
“是啊,跑了。若非如此,我依旧能如当年那般放你过去,可如今我需要灵力维系大阵,他们自然都是我的养料。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说我如何能放跑他们呢?”
赵涟岁面色铁青,恨不得当场就给那几位少爷公子来上几巴掌。
她颇为心梗,商量道:“你放我出去,我替你解决如何这事?”
青蛇吐着蛇信子,眸带戏谑却不作答,显然只是这个条件并不能让她如约放人。
赵涟岁继续道:“前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如今的世道也不能用以往的规则评判。何况他们中有一人是盛国未来的君主,他代表着盛国龙脉气运,动不得。”
一国气运,皆担在那个少年身上。他这样的人本该老老实实待在望京城,却不知抽什么疯,竟敢闯这盘“天下棋局”。
青蛇并不害怕,她此刻心情甚好:“哦,那赵无暇跟你提过我,却没告诉过你,我最是离经叛道的吗?”
赵涟岁闻言目光呆滞,竟无言以对。赵无暇说过吗?他说过的,不止他说过,仓栗也提醒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沂水城百里之外的青河镇。
可偏偏当年乾东郡事变初,她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时被侯因所救,逃亡途中就路过了青河镇。
现在想想依旧心有余悸。那时的她与侯因差点就把命搭在这里了。
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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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