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 第47章 第 47 章

宋庭照和赵涟岁先后出了房间，门扉轻阖，日光和煦，暖洋洋地倾洒在两人身上。

“师兄，师尊何时又收了个徒儿，你何时又有了个小师妹啊。”庭院内，赵涟岁负手而立，仰头眯着眼打趣他。

宋庭照立在台阶上，闻言失笑。他食指轻点她额间，道：“哪能啊，我只有一个小师妹，不就在我眼前吗？况且，就我们几个就够师尊头疼的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只不过现下这情况，真是不妙啊。”

相比他的无奈头疼，赵涟岁看起来倒是冷静，似乎没捉弄到宋庭照才是她最大的失望。

赵涟岁站直身躯，双手抱胸道：“别着急啊师兄，虽然事情确实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但是陷阱已经布置好了，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师兄很快就就能见到那位小师妹了，开心吗？！”

“岁岁，别闹了。”宋庭照如一座高山站立在她面前，可他的语调里尽是求饶与无奈，眼底喧嚣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赵涟岁被他眼底里情绪烫得心跳如擂，身体微颤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视线。她遮掩地撩起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却不知正巧露出了红透的耳朵尖，惹来宋庭照一声轻笑。

赵涟岁正欲开口，不料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是杨阗一行人来了。听见杨阗的声音，她似逃跑般疾步上前去开门。

来的除了杨阗还有其余两人，一男一女，瞧着年纪都不大的样子，赵涟岁对此略微有些惊讶。

杨阗同她拱手作揖，向她简单介绍身后的两位同门，道：“各地突起妖患，弟子们都领命前往支援。院长怕出事才多派了几人来此，这两位都是书院数一数二的弟子，总是多些照应。”

语毕，他见赵涟岁收起了打量审视的眼神，方才松了口气。赵涟岁朝里侧一退，让他们进去。

一眼望入门内，她那位看起来如沐春风实则疯狂的师兄正负手站在庭院，含笑地看着他们，杨阗朝他拱手一拜，随即跟随赵涟岁步伐来到房内。

“你们书院的那几位，情况不是很妙，你们中可有药师？”赵涟岁一面推开赵咏宁那几人的房门，一面询问道。

男女有别，赵涟岁就没让柳芙同顾平淮几位男修同一房间休整，自己和宋庭照一人守着一间房，照看他们几人。

那位模样清纯明媚的少女闻言高举手，侧身探头从杨阗身后走出，她神色略微紧张：“有的，有的，在下正是。”

这副模样正是新出茅庐的少年人的羞涩扭捏，赵涟岁记得杨阗说她姓何，她一边想着一边侧身让她上前检查。杨阗和另一位道友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在一旁说何师妹的医术在归一书院也是排得上位的。

何师妹先是一一替床上打横躺着的几人把脉，情况许是不太妙，只见她眉头一拧沉吟片刻又用灵力探查他们的经脉，最后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里一个小匣子，打开时里面爬出了一条青色的小蛇。

赵涟岁一直在瞧着她，看见这一幕眼皮一跳，“嘶”了一声。

何师妹闻声回头朝她腼腆一笑，小声解释：“师姐不必害怕，这是我养的灵蛇，性子温顺，专门养来试毒与解毒的。”

“哈哈哈。”赵涟岁讪笑，她并不是害怕，只是这条青蛇给她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不似她口中的温顺，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驯服的方法。

“那何师妹可有看出些什么了？”

“暂未，我再试试。”

说着，那条灵蛇在顾平淮几人的手腕处都咬了一口，然后爬回少女面前，少女用一个小巧的琉璃瓶接住灵蛇尖牙处流出的血液。

黑紫色的血液顺着光滑的瓶面蜿蜒而下，在碰触到琉璃瓶中的液体中时，骤然涌出一股黑色雾气，散发出恶臭的气息。修士的嗅觉比普通人更加灵敏，顿时令众人面露狰狞之色。

少女却像是未闻到般，反而将鼻尖凑近轻嗅，而后专注地从她的布袋中掏出些瓶瓶罐罐，旁若无人般地捣鼓起来。

杨阗见状知道她是有头绪了，也实在是受不住这气味，以不打扰她为由将几人带出门了。

一出门，几人猛地大口喘气，皆受不住那呛人难闻的味道，这一幕让几人都忍俊不禁，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何师妹的佩服之意。

“你那同门，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赵涟岁戒备之心消去大半，带着笑意道。

“不瞒你说，是个怪人来着。”杨阗失笑。

赵涟岁挑眉，颇有些兴趣地问： “怪人？这如何说？”

杨阗笑意骤然凝固，他顿在了原地思考了许久，仿佛这个话题让他十分为难。

“怎么了？”赵涟岁追问，“若是不方便不说就是。”

杨阗这句是回答得迅速，否认道：“不是这样，你容我想想。”

两人交谈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到屋内少女耳中，本来腼腆羞涩的脸颊露出一个阴沉的表情，她低头细声轻吟，仔细听着像是在吟唱着某个古老的咒语。

门外的杨阗还在思索，只是灵台不复刚才清明，反而有些浑噩。他忽然叹道：“都是身不由己之人，这位师妹出身没落的世家，肩上肩负重振家族的重任让她性子多少有些孤僻，不大喜欢与我们交流。”

赵涟岁点头，这句话中饱含的悲戚过多，让她了然住嘴，她也不想去触及他人的伤心事。

“原是这样。”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似要揭过了这话题。

对话再次传入“何师妹”耳中，她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杨阗还在与赵涟岁交谈，在聊着往事。他用带着追忆的语气说道：“赵道友，等这事了结后，我们再聚一起，去戏楼看戏吧，我请你喝酒。”

赵涟岁眸光一闪，露出意外的表情，轻笑道：“好啊，待事了。”

随即，她带着探究的目光缓慢地回头，透过两指宽的门缝注视着里面的人。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女回头与她对视。

一里一外，一明一暗。

何师妹朝她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她低头忽然侧身轻靠在顾平淮的脖颈处，斜睨着赵涟岁的惶恐神情。那般姿势之下，看似暧昧，实则是美人带毒，何师妹指中缠绕的青蛇对着顾平淮露出了带着剧毒的尖牙。

赵涟岁脸色骤然难看，她步子一迈，抬手就要捏诀召唤灵剑，却见“何师妹”带着警告的眼神遏止她的行动。“何师妹”趴在顾平淮身上，左手搭在胸膛之上右手食指竖在红唇前，小青蛇尾巴勾着她的指缝，吐着蛇信蜿蜒向她的手腕处爬去。

见状，赵涟岁硬生生止住了步伐，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惹得里面那位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可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悄悄释放灵力，欲将昨夜布下的阵法在此刻启动，只是不知道对这妖魔能起多少作用。

千钧一发间，一只节骨分明的手闯入赵涟岁眼中，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推开了门扉，让阳光驱散屋内的阴霾，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闯入其中。

宋庭照那手还搁在门上，他神色平常，侧身缓声问道：“岁岁，你们把门合上作甚？既然味道难闻，便将门和窗户都开着，别把大师兄他们熏着了才是。”

熟悉的嗓音将赵涟岁混沌的思绪唤醒，她身子猛地一颤，如溺水之人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宋庭照关切上前，欲要碰她。

赵涟岁后撤半步，抬手握住他的手，道：“我没事，只是被熏得难受。”她心中暗道，都熏出幻觉了。

她捏了捏宋庭照的手指，如期得看见青年眼底的深不见底的情意。宋庭照反客为主包裹住她的手掌，睫毛微颤，道：“岁岁，别闹了。”

“哦。”赵涟岁挣脱掉他的桎梏，不动声色地扫视周遭的环境，杨阗正侧头与他师弟说话，神色如常，而屋内的何师妹正在施针救治顾平淮几人。

刚才的一切，那么的真实，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似乎只是她的幻觉，只有她一人跌入其中的幻境。

宋庭照见惯了她这些时日的喜怒无常，只能无奈摇头，与杨阗一同将房内的门窗都打开通风，里面那股恶臭在清风的吹拂下逐渐淡去。

赵涟岁依旧立在原地，定定地瞧着毫无破绽的何师妹，只是她的视线过于灼热将何师妹看得莫名其妙。何师妹面露迷茫又无辜地朝她点头致意，随即又投入自己的事情中，反倒显得赵涟岁过于清闲无所事事了。

“岁岁。”宋庭照做完一切后发现她还保持原先呆滞的模样，忧思更重了，“当真无事？”

赵涟岁袖袍下的手汗津津的，刚才的幻觉过于真实吓得她如惊弓之鸟，此刻心底的杀意尚未褪去。

她扯了个笑，勉强道：“真的无事，师兄莫要再担心了。”

宋庭照接话道：“我刚才去备些了吃食，你等会同他们吃一点。”见赵涟岁摇头拒绝，他蹙眉又说，“你脸色瞧起来是真的不太好，杨阗他们来了，你吃过后且去歇一歇。”

赵涟岁这才将视线从何师妹身上收回，垂下眸，心道，正是他们来了，才出了这怪事。

刚才的幻觉中，她与那诡异的何师妹对峙时，虽都未有大动作，但她能感觉到时间一直在流逝着。可当她惊觉是幻觉时，回神发现她不过是呆愣了片刻。

赵涟岁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庞，在宋庭照疑惑的目光中，自顾自地道：“赵涟岁，清醒起来，别自己吓自己。”

宋庭照默然地瞧着她，显然更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