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 第42章 第 42 章

“师姐，我想吃那个！”

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站在酒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她身高不够，跳起来撑着窗栏，两眼发光地指着外面买牛肉烧饼的摊位。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林碧蛮馋死你算了！”女孩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道服却衣襟微敞的青年，他怀中抱着剑，扶额无语道。

林碧蛮回头，哼声道：“臭师兄，又不叫你买，你别管我。”她视线一挪，朝旁边闭眼休整的女子脆生生道，“师姐，能不能给我买一个烧饼～”

她年纪本就小，惯会撒娇，惹得那青年啧了声，连连摇头，“柳芙你别给她买，惯着她作甚，点了一桌子菜，没一个合你心意的吗？！”

见师姐态度迟疑，显然是赞同顾平淮的话，林碧蛮嘴一嘟，不情愿地坐回去，还不忘呛他一口，“是合你胃口了，又不是我想点的。”

柳芙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心中哀叹，这任务赶紧结束吧，她是一刻都不想跟这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在一块了。

伙计陆陆续续将菜肴上齐，柳芙拾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在林碧蛮碗中，“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杀妖。”

末了，她微蹙眉头看向顾平淮，示意他不要太欺负小孩子。顾平淮冲她眉一挑，似在问她能把自己怎么样。

柳芙无奈，小声嘀咕了一句：“幼稚鬼。”

顾平淮板起脸来，端的是大师兄的架子，用低沉的声音说：“反了你，柳芙你这个不知道尊敬师兄的家伙，回去就让师傅把你逐出师门。”

林碧蛮张嘴吃肉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惹到这尊活菩萨了，竟是连旁人都说不得一句。

柳芙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无动于衷，看起来十分淡定，甚至配合了他的表演，“好吧，师兄你厉害，师妹知错也。”

顾平淮这才满意点头，抚着衣袖矜持地扬扬下巴，示意她倒一杯赔罪茶就原谅她。

柳芙暗自摇头，心道真是个祖宗，难伺候，虽是这么想，她还是老老实实满足了他，“师兄渴了没有，师妹给你倒茶，润润嗓子。”

伴着她这一声，天空忽下起了倾盆大雨，冰冷的雨水被大风一吹飘到了屋内，长街外嘈杂声不断，显然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雨将路上行人浇了个透，纷纷抱怨这鬼天气。

林碧蛮“啊”了一声，跑到了窗边，面露遗憾地看着烧饼摊老板收拾摊子躲雨去了。她猛吸一口空气，想将那诱人的香气铭记在心，吃不到那就闻闻香味吧。

顾平淮骤起眉头，走了过去，也深吸了一口，惹得林碧蛮得意问道：“大师兄，你是不是也想吃了啊，我就说很香对不对！”

顾平淮先是朝她一笑，旋即抬手给她一个脑瓜崩，说：“道行不够的家伙，回去给我好好修炼，再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碧蛮表情瞬间凝固，不懂自己嘴馋怎么就跟道行不够扯上关系了，她想向柳芙哭诉大师兄的残忍，却发现她此刻神情严肃，右手正搭在佩剑上。

柳芙握着剑站了起来，将她推到一旁，与顾平淮一左一右地站在窗户两侧观察街道外面，但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怎、怎么了吗？”林碧蛮紧张问道。

柳芙视线还是在街道外，回答：“有妖气，但不确定在哪里。”

大雨将所有的气味都糅杂在一起冲洗，又被冷风吹荡，竟让他们找不到源头，若不是顾平淮鼻子够灵，连柳芙都要错过这细微的妖气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护灵大阵本该守护每座城池，妖魔鬼怪要进来多数要脱层皮，但她们一路历练来，发现越靠近沂水城妖魔越多，在这镇子里他们就曾斩杀过一头蛇妖，没想到还有别的妖邪藏匿在此中，也不知是何时偷溜进城的，又可曾伤过人。

柳芙走到门前，推开一小缝隙，观察着楼下大堂的人群。刚才大雨落下，便有不少行人涌进酒楼躲雨，她有怀疑也正常。

“柳芙走！”顾平淮倏然出声，竟是从二楼一跃而下。

柳芙视线收回，扭头入眼就是这一幕，震惊之下也反应过来是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赶忙冲过去，还顺手抓着林碧蛮的胳膊，扯着她就要一起跳了下去。

“师姐，师姐，钱还没给！”林碧蛮嗷嗷大叫，让她慢点，从腰间钱袋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肉疼地将它丢到桌子上。

她们走得匆忙,柳芙甚至没来及观察完酒楼的人，若是她在再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她心心念念的师弟师妹就在这躲着雨。

没错，正是赵涟岁和宋庭照两人。

赵涟岁在路上接到了杨阗的玉简消息，他说有归一书院的弟子在此镇历练时断了音讯，他也正在往这里赶，只是怕来不及，才请求她帮忙。

赵涟岁因着宋誉阳的关系和杨阗也算是相熟，他态度那么急切，可见事情的严重，赵涟岁自然是能帮就帮，和宋庭照商量了一下，便在这里落了脚，奈何刚到酒楼外就下了场大雨，直接将两人浇成落汤鸡。

秋日秋寒，细雨微凉，被大雨浇了一身的客人瑟瑟发抖，店家见状让伙计拿出冬日里用的炉子，点上炭火便摆了出来。

客人们也知道打搅到店家生意了，自发地点了些酒水，几人凑一桌就喝了起来，酒气上来就忍不住唠嗑两句。

赵连岁侧耳听着，默默分辨其中是否有自己想要的消息。

“诶哟，这一阵子的天气是真的怪，总下雨就算了，还又冷又湿，这天气啊都快赶上寒冬了，冻死个人！”

“嘿，你还真的别说，上次那场雨下了一整宿，东街那块听说真的死了个人，等发现了人都被雨浇凉了啊啧啧……”

“哎呦，我那天真巧在那边办事，就说怎么围了一群人在那边，还以为是邪祟出来害人了。”

“谁知道是不是，这阵子怪事连连，你们不觉着镇子最近办丧事的人家都变多了吗！我前几日还看见了几位道长来着，若不是……怎么会有道长来我们这啊。”

赵涟岁喝茶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聊天的那伙人，旋即低头对冒着热气的茶盏吹气，小口抿着茶水。

温热的茶水入肚，暖意驱散了大雨带来的寒气，赵涟岁此刻才觉着身体慢慢回温了。

“师妹，先吃点东西，等会再慢慢寻。”宋庭照又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同时向伙计点了几个赵涟岁爱吃的菜。

几杯茶水下肚，赵涟岁也没那么饿了，催动隔音符将她们俩人的声音隔绝，方便商量后续行动。

“我们等会吃完去他们说的东街那边看看吧。”赵涟岁说。

宋庭照略略思索，说道：“不一定是妖邪作祟，也可能是天寒地冻没挨过去。”

赵涟岁说：“可是师兄，从入镇子以来，我怀中的镇妖符就一直发烫，想来这里藏了不少。”

这场雨下了一个时辰，待两人用完餐也还在下着，只是小了很多，变成廉纤细雨，不大但惹人烦躁。

不少走街串巷的小贩唉声不断，下着雨就意味着行人少了，生意自然也差了许多，只有卖伞的老翁笑容不断。

宋庭照买了两把伞，递给赵涟岁一把，两人往追踪妖气的罗盘指向方向走去。雨幕下的镇子，雾气缠绕，若非罗盘指针乱窜表明此处有诸多妖邪出没，到是显得有几分仙气飘然、世外桃源的模样。

宋庭照施法稳住欲罗盘，指向不明的指针倏的直直指向一个方向，两人对视一眼，赵涟岁伸手拨弄指针方向，但不管把指针拨到哪个方向，它都会回到最先指向的方位。

赵涟岁蹙眉，托着下巴思索：“师兄，看来此处进了一只大妖，归一书院那几位弟子看来凶多吉少了。”

宋庭照“嗯”了一声，说：“走一步看一步，能救就救。”言下之意就是，不把赵涟岁自己卷进麻烦就行。

“好好好，我们量力而行。”赵涟岁妥协道。

两人再度出发，跟着指针的指向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外，白布灯笼高高挂起，屋内哽咽抽泣声不断。赵涟岁思索一下，将出发前刚买的灵剑放在脚下，御剑悬空趴在别人墙头偷看里面的情况。

屋内陈设普通，一口黑色棺材正居中间，一个女人头皮白布低头抽泣，她一旁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女人一手环着女童，一手将纸钱放进火盆焚烧，她身后院子里站不少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

众人聚在一起商量一番，人群中站出一个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他叹气道：“莫要误了时辰，该走了。”

雨水沿着帽檐滴落，似未亡人的依依不舍的泪水。

披麻戴孝的女人扶着女童的肩膀一起站起身，福身感谢：“劳烦七公和各位兄弟了。”语调里是藏不住的哽咽与哀伤。

说完，她又哽咽了一下，环着女童的肩膀侧过脸擦脸，呜咽声让众人对这个年轻的女人惋惜，好好的一个家倏然没了顶梁柱，以后的生活不知道得多苦。

七公阖眼一叹，挥手指挥身后四个身材强壮的青年人上前去抬棺，钉子一敲彻底封死棺材，几人动作利索地扯着绳子绑着棺材，两根又粗又长的木头穿过绳结缝隙将其架起。

“起！”随着七公一声吆喝，四人一起发力，却不料四位身强力壮的青年人竟是一下子都没将棺材扛起来。

四人憋红了脸，又再度使劲，棺材终于被抬起只是摇摇欲坠，似有好几个人坐在上面般，四人神色难看脚下步伐极其不稳，众人一阵慌乱欲要去帮忙——要知道起地了的棺材不到坟前是不能落地的！

“慢点，慢点！别摔了！”

“七、七公，这重量不对啊！”四人中站前头的一人说道，他没敢说的太详细，只是声音发颤。

七公脸色骤变，呵斥道：“胡说八道，你们平日偷懒就算了，今天给我拿出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