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月被迫提前落幕,一众修士面色沉重,分成了十六拨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画着天怒山方位的地图。
长昭五人要去的是一座名为白潮的古老海岛,神石罗盘指示的其中一条路就在海岛附近,若天怒山真在那里他们在岛上能看得一清二楚。
听说白潮岛离某个妖族领地很近,却从未有过两族冲突,岛民也几乎不离岛,外界已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他们了。世人都猜岛上的人族与妖族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来时御剑,走时却是乘船。长昭专心致志地看着父亲留下的册子,上面记着一些关于白潮岛的传说,不多,但聊胜于无。
长湛支着下巴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倚在窗边吹海风的平乐云碎,陶醉道:“真没想到居然能和云碎姐姐一艘船,有美人相伴同行,前面的艰难险阻忽然就不值一提了呢。”
长昭轻笑一声,头也不抬地说他没出息,虞无忌则把他拖走让他教自己下棋。
长湛一走,天择就挪到了长昭身边,安安静静地玩着长昭送的华容道。
长昭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他怎么不玩那个木盒了,又想起自己本来答应了天择出钟灵谷之后要教他的,现在却一拖再拖,于是只当没看见,不敢主动提这个话头了。
两人并肩坐着,一个看书一个玩华容道,各怀心事。
这船施了法,速度与御剑不相上下,清晨出发,傍晚便到白潮岛了。
“咱们这一路居然畅通无阻,什么妖灵都没遇到。”长湛不禁感叹道。
“被妖灵打一顿你就老实了。”虞无忌在一旁凉凉道。
长湛冲他翻了个白眼,轻轻踹了他一脚。
“这条路上没有妖灵,天怒山很可能就在这里。”天择道。
长昭赞同道:“没错。如果是假路线,那些暗中捣鬼的人说不定会在路上设伏,而真正的天怒山本就危险重重,他们没必要再来给我们使绊子。”
“如此说来我们可得小心些了。”云碎淡淡道。
五人风尘仆仆地下了船,所见只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他们沿着小路走了许久却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眼见天色渐晚,林中越发昏暗,长昭道:“不如我们分头找人吧?”
长湛道:“这里太荒凉了,该不会岛民早就死光了吧……”
“呸!哪里来的乌鸦嘴?”一个苍老年迈带着怒意的声音突兀地在树林四周回荡。
众人心下一惊,立刻戒备起来,可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完全找不到源头。
虞无忌喊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声音哼笑一声,道:“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倒还问起我这个主人来了。”
众人微微一怔,长昭忙道:“我们是来自四大门派的修士,今日贸然上岛,冒犯了前辈实在抱歉。”
这次响起的声音却不是那个年迈的老头了,而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修士?是来……”
“不能说!”
“四大门派是什么?”
“这些人都细皮嫩肉的,一定……”
五人听着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语,面面相觑,依然没放下戒心。忽然,左侧的灌木丛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几人齐刷刷亮出了剑。
那个正准备从灌木丛钻出来的人忙道:“我是岛主!你们想干嘛?”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白发苍苍的老人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走出来。他又瘦又黑,身体像枯树干一样仿佛一折就断,但神情却坚定。
他沟壑丛生的脸上从左耳到右耳横贯着三道白线——这是白潮岛的人们特有的装扮。
几人齐齐向他作揖,长昭道:“岛主,我们此次来到白潮岛为的是寻找天怒山。”
“你们不是来——”岛主说着,突然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急促脸色涨红,虞无忌连忙上前,但还没等他出手救治,岛主突然又恢复了。
“您怎么了?”虞无忌蹙眉打量着这个老人,他刚刚的反应不像是突发恶疾,而像中了某种妖术。
岛主疲惫地靠在一棵树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摆摆手,无力地开口道:“你们方才说是来找天怒山的,可天怒山和我们白潮岛有什么干系?我们从未见过天怒山。”
“天怒山每半月一变,这次很可能会出现在白潮岛附近,所以我们想在此地借住一段时间,以便日后前往。”长昭解释道。
岛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长昭又问道:“岛主,您方才想说我们是要来做什么?”
岛主的视线不断地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过,迟疑道:“你们真是修士?”
“如假包换。”长湛说着,抬手一指,岛主脚边的一块石头就轰然碎裂。
四周响起了不可置信的吸气声,岛主抬眸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修士,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请诸位少侠随我来。”
闻言,他们却没有立即跟上,都警惕地看着老人有些佝偻的背影。
老人回头见他们没动,无奈道:“怎么?你们这群修士怕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害你们不成?实话跟你们说吧,这个岛上的人确实快死光了。你们中的随便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们,你们用不着这么防着我。”
“这里发生了什么?”天择问道。这岛虽然小,但离东洲和江都都不算太远,若真有妖灵肆虐瘴气蔓延,他们两地不可能都不清楚。
老人叹了口气,兀自往前走去,没再解释。众人见状也不再多问,提剑跟上,时刻留意着附近的动静。
老人走得很慢,边走边用手中的木棍在前面探路,像个盲人一样。等他带他们走出树林时天已经完全暗了,长昭正准备找树枝做成火把,却见前面的路已然被照亮了,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发光的小狸奴。
“这……”长昭有些惊喜地抬眼看向天择。
“我把它带出来了。”天择云淡风轻地说道。
长昭看着那个被天择变成狸奴的彩灯,心底一阵温暖,有种想扑上去抱住天择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出了树林之后众人借着狸奴的光依稀能看到附近的房屋,一座一座挨在一起,看得出来这里曾经也住着许多人,但现在这些屋子没有一间亮着灯。
“这里住不了人了,现在我们都在树林里。”岛主沉重道。
远处似乎有许多草垛,密密麻麻占了一大片空地,长湛想过去看看,却被长昭和虞无忌一人一边拉住了。
“别乱跑。”虞无忌微厉道。
“我就看看……”长湛嘟囔道。
“坟地有什么可看的?”那岛主忽然接话道。
众人闻言,皆是脚步一顿,震惊地望向那片数不清葬了多少人的坟地,心底都涌上了不详的预感。外界十多年不曾见过白潮岛的人难道是因为这十多年间白潮岛都被妖族困在此地?若真是如此,仅凭他们五人恐怕难以对付。
岛主还在前面走着,但修仙之人眼力极佳,他们已经看到了那片隐在夜幕之下的瘴气。出乎所有人意料,这片瘴气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浓厚,只包围了山脚下的一小片枯树林,看起来既不是数量庞大的妖群,也不是道行极高的妖灵。
长昭上前拉住岛主,道:“岛主,我们已经看到了,您不必再上前了。”
岛主又叹了口气,从他们见到他开始,他就不停地叹气。他指着瘴气环绕的枯树林,道:“十六年了,自从这里变成这样,岛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都是分尸凌迟的死法,少有的全尸也是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只有在树林才活得下去,可是我们不能出岛,也不能说……”
五人想起岛主刚刚开口时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的样子,便了然于胸。禁言禁行的妖术并不难解,只是这岛上无人修道,所以他们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云碎走上前,两指并拢迸出一道莹光落在岛主身上,那一瞬间岛主已然花白的头发竟恢复了乌黑,佝偻的身形也挺拔了一些。
长昭见状,微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云碎轻声道:“没关系了。”
岛主试着说出了“妖”这个字,果然没再出现窒息感,瞬间欣喜若狂,不断朝几人磕头。
长昭连忙将他扶起,道:“岛主,你先和我们说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岛主缓了缓,道:“这瘴气就是那些妖族弄出来!我们两族原本确实是相安无事,但后来有个女修来岛上,说是找丈夫,可我们岛上没有她要找的人,我们猜她应该是在海上迷了路。可那女修不依不饶,非说人就在我们白潮岛上,还用法术扰得海水翻涌倒灌。
异常翻涌的海水惊动了妖族,它们以为是我们与外界联系找了个女修来对付它们,不由分说便要屠岛。那女修找不到丈夫,又被妖族围困,急火攻心下走火入魔,和妖族斗了个两败俱伤。后来,女修死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白潮岛也变成了这样,岛上的人只要一走出去就会沉到海底,无论坐什么船都会翻。”
“这就走火入魔了?”长湛不解道。
“嗯……个中原因我们也不甚了解,毕竟我们也不是修仙的,哪懂呢。” 岛主道。
沉默了一路的天择开口道:“我去看看。”
长昭闻言,一把拉住了他,道:“别,我和你一起。”
“不必,那点瘴气不算什么。”
“那点瘴气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长昭态度很是坚定。
“这有什么可争的,都一起去呗。”虞无忌双手抱胸,不以为意道。
长湛闻言,立刻问道:“云碎姐姐你要一起吗?”
云碎眨了眨那双碧玉般的眼睛,轻笑道:“当然,有我在,瘴气近不了你们的身。”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去看看这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这点瘴气,作乱的肯定是些杂碎,距离天怒山出现还有十日呢,肯定够我们修理他们了。”长湛很是自信。
虞无忌一把将长湛拉过去让他别说大话,拽着他跟在长昭和天择后面走进了枯树林。
云碎对岛主微微欠身,道:“我们去去就回,岛主回去将林中的陷阱先撤去吧,免得我们出来后找你不方便。”
岛主脸色微微一僵,不自觉地将那根探路的木棍往身后藏了藏。他一路上不停试探就是想避开路上地陷阱,没想到林子里那么昏暗这个女修也能将那些藏得极为隐秘的陷阱看得一清二楚。
他干笑道:“是是是,我马上回去让大家撤了。妖灵时不时就要上岛骚扰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云碎笑了笑,那模样比月色更美。她轻声道:“妖灵可不会被那种陷阱困住。”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跟上同伴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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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白潮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