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天下 第19章 两败俱伤

长昭离开了宋希元身体的禁锢，站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

他没办法触碰到宋希元，更别说带她回去了，而榻上那两人显然是还未回魂，怔愣地看着晕在地上的宋希元不知所措。

忽然，长昭看见宋希元洁净的罗裙上渐渐洇出了一滩血迹，他呼吸一滞。何辛似乎也看见了，慌忙让段云川喊郎中。

——

小梨哭得眼睛都肿了，段夫人也在一旁唉声叹气。

郎中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少夫人本就体弱，怀胎以来一直不适，今夜又受了惊吓，孩子……保不住了。”

段夫人闻言，捂着心口痛哭起来，扑到段云川身上不住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段云川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知道今夜的事不会简单揭过，刚刚已经把何辛送走了。

他颤抖着开口道：“元儿来，来给我送银耳粥，突然有，有只野猫从墙上蹿出来，扑到她身上……”

“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我就陪少夫人一起去了。”小梨抽泣着。

段夫人闻言，一腔愤恨忽然就有了宣泄口，抬手就给了小梨一巴掌：“你这懒骨头！不知道少夫人有身孕吗？她胎都没坐稳，怎么能让她自己去，来人啊！把她拖下去！”

“别！她是元儿的陪嫁丫鬟，是她在府里最亲近的下人，旁人哪有她照顾元儿周到？娘，你饶她一次吧！”段云川急道。他最清楚宋希元小产的原因，若是因此害得小梨丢了性命，他恐怕要良心不安一辈子。

段夫人恶狠狠地瞪了小梨一眼便离开了。

子时一到，天择就沉着脸走到了长昭身边。这段时间他待在段云川身体里，日日看着这个男人辗转于宋何二人之间，早已经烦透了。

长昭见他面色不好，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天择转过头来看着他，道：“只剩最后一日了，我们多半是来不及出去了。”

长昭点了点头，道：“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

“我们不会是偶然，其他人一定也遇到了幻境融合的事。”天择道。

“我想，即使外头七日时限到了，我们也未必出得去。融合幻境的人废那么大功夫不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独立出幻境吧。”长昭说道，话语里颇有些无奈。

天择没说话，只是忽然抓住了长昭的手。长昭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却被天择更用力地抓住了，他抬眼看向天择。

天择目光坚定，声音沉稳：“我们会出去的。”

长昭顿了片刻，也紧紧握住了天择的手，用力地点了头：“嗯，我们一定可以出去，你还要当天下第一呢。”

两个人心里都还有些担忧，万一那个人不止融合了幻境，还用濒死妖灵制造的幻境替换了原来那些不会伤人性命的幻境，那他们几乎不可能生还……

这是第一次长昭愿意相信观星阁主的预言。天择将会是天下第一，但现在他还不是，所以他一定会活下去的。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个混乱的夜里四处寻找着妖灵的踪迹，但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无所获。

宋希元足足躺了三日才醒来，段云川一直守在她床边照顾着，从不假他人之手。在外人看来段云川对宋希元情深意重，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只是担心宋希元醒来后会将事实说出来，到时他就真的保不住何辛了。

孩子还会再有的，但他不能失去何辛。

宋希元一睁眼看到他就失声尖叫起来，段云川吓得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跪在床前哀求道：“元儿，元儿你别喊了，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我……我会倾尽一切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吗？我只求你，只求你不要把那夜的事情说出去……我求你了！”

宋希元看着段云川不住磕头的样子，眼泪无声地滑落。

等宋希元终于平静下来，段云川缓缓松开了手。

宋希元颤声问道：“我的孩子呢？”

段云川根本不敢看宋希元，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宋希元欲哭无泪。可笑她前几日还想着和段云川好好过日子，结果自己根本就是个笑话。说什么喜欢她，根本就是段云川在利用她在遮掩自己那登不上台面的癖好，他不逼宋希元与他圆房根本不是体贴温柔，而是他根本不爱女人！

可怜如今她的孩子没了，她和洛郎最后的一点牵绊都没有了……

她恨段云川，恨得想亲手杀了他。

附在段云川体内的天择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就仿佛被人用手抓住了心用力往外扯一样，若非现在他附身在段云川体内，恐怕会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这不会是个好兆头。

——

宋希元没将此事说出去，还表现得十分安分，段云川以为她就此罢休，欢喜不已，又因为愧疚待她更加温柔，殊不知宋希元暗地里派小梨去调查了那个伴读，得知段云川对他情深意重后便发誓也要段云川尝一尝这一辈子再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滋味。

“若不是你，我本可以和洛郎相守一生。你不爱我，却将我禁锢在身边，只为了遮掩自己恶心的断袖之癖，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平日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宋希元，此时竟生生将一只茶杯给捏碎了。

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下，却丝毫比不上她心里的的苦。

长昭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断袖……真的这般恶心吗？天择如果知道了，是不是也会远离我厌恶我？不，我这辈子也不会让他知道的……我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可以控制言行，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心底的人是谁。

这些日子，宋希元早已打听清楚段云川将何辛藏在了哪里。一日入夜后她装作熟睡，见段云川悄悄溜出府去私会何辛后，立刻慌里慌张地喊人来，说少爷不见了。

段夫人爱子心切，闻言自然是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就要差人去找，被段老爷拽了一把这才猛然回想起来，何辛这厮失踪了好几日，自家儿子多半是找他去了，便上前去哄宋希元：“元儿，我会让人去找云川的，你身子刚好些，别累着了，先进去休息吧。”

宋希元忽然红了眼，哭道：“姑母，您……您有所不知，那夜我并非是被野猫吓得……”

“什么？”段夫人脸色登时就变了，拉着宋希元关切道，“那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撞见了云川和，和他的伴读何辛……何辛吓疯了要往外跑，一时情急就将我推倒了……云川他求我不要告诉您，也答应我再不与他往来了，可是，可是这才过了一个月……”宋希元哭得肝肠寸断，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听得咬牙切齿。

“这个下贱的东西！我这次定饶不了他！”段夫人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连夜就叫了几个小厮出去寻人。

宋希元面上哭得伤心欲绝，心底却痛快得很。这些日子段云川看她看得很紧，生怕她会将真相说出来，她等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必定要添油加醋一把，看段夫人那气红眼的样子就知道，何辛这次绝不可能活着离开段府。

你拆我姻缘，我又怎么可能让你逍遥快活？姓段的，我们走着瞧。

——

段何二人还没被逮回来，天择已经黑着脸先来到长昭身边。他不用开口长昭也能猜到那会是怎样混乱的场景，他心疼天择，摸了颗糖出来递给他，道：“别气了，吃颗糖吧？”

天择默不作声地把糖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那丝甜味，心底才稍微好受些。

何辛一进来就被扣在院中，衣衫不整狼狈不堪，段夫人见了他脸都要气歪了，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狐媚胚子，留你一命你还不知好歹害我孙儿！来人，给我打死他！”

天择见状，脸色微变，眉头紧锁。

段云川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去了，跪到段夫人面前不住地哀求着，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拽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何辛被打得七窍流血。

长昭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传遍四肢百骸，让他几乎冒冷汗。

天择见他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没……不知怎的，突然一阵难受。”长昭有些纳闷。

天择沉默片刻，道：“我前些日子也有过这种感觉。”

长昭闻言，惊道：“你怎么没说？”

天择没说话。那虽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但没找到确切的原因，他不想说出来让天择担心。

“什么时候的事？”

“宋希元醒来后不久，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

长昭回想了一下当时宋希元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道：“难道他们激动时会影响到我们？”

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幻境里，只有当他们伤害了非妖灵的人才会受伤，可为什么在宋希元和段云川大受打击时他们两人也会感到心痛？

伤害宋希元的明明是段云川，但痛苦的人却是天择；而现在害得段云川失去挚爱的人是宋希元，受到伤害的却是长昭……

一股寒意猛然爬上了背脊，长昭目光一滞，连呼吸都停了一瞬。他不敢相信自己猜测的缘由，但好像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他和天择同时望向对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惊疑。

长昭附身在宋希元身上，所以宋希元伤害段云川相当于长昭伤害段云川，而段云川并非妖灵，所以伤害落在了长昭身上；同样的，天择附身在段云川身上，段云川伤害宋希元相当于天择伤害宋希元，宋希元的痛苦便由天择承受。

若是放任他们二人这般互相伤害下去，长昭和天择早晚要死在对方手里。

长昭握紧了拳头，眉头微蹙。虽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却根本无能为力，这里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影响不了任何人的决断，如果段宋二人注定要闹个你死我活，对他们两人而言这就是个死局。

这下他们可以确定了，这里绝不是原来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