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岳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豹女给的馒头,又偷偷看了一眼豹女。
在这个叫做坟场的奇怪的地方里,豹女是小景岳唯一的朋友。
他知道别人都喊她豹女,但是他喜欢叫她“馒头”,仿佛这样和豹女的关系就比别人更近一些。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豹女哭,豹女哭着对他说,她不想让他死掉。豹女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他。
豹女和小景岳演了一场戏。
豹女先是将教头引开,然后在众人面前与小景岳吵架,一拳将他击飞。
小景岳摔落在墙边一动不动,仿佛断了气。
教头回来时得知小景岳死了,并未仔细检查,只用草席裹了扔到了附近的乱葬岗。
小景岳一直咬紧牙关装死,直到教头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敢睁开眼睛。
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景岳熟睡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自觉地翻了个身。
“喂!景兄,醒醒!”谢秋急切地喊着,叫醒了景岳的梦境。
景岳猛然从噩梦中醒来,头上大汗淋漓。
他抬眼一看,谢秋怎么来了?
不等景岳开口,谢秋身边的万春上前一步,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景兄,这位郎君确实是你的朋友吗?”
景岳狐疑道:“对。”
他昏迷的时间里,都发生什么事了?
万春抬手示意手下放人。
景岳这才看见谢秋手上戴着镣铐。谢秋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整个人闷声不吭的坐在他床边。
景岳疑惑的看着他们互动,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听到了万春的吐槽。
万春无奈道:“你这位朋友行事很是鬼鬼祟祟,一看便像个不入流的细作。若不是他说是景大人的朋友,恐怕现在早已人头落地。”
谢秋又害怕又不忿道:“拜托!我第一次来雪洛城耶,本少爷风度翩翩,哪里像细作啦?是你们也太不友善了!”
“谢兄,你做了什么?”景岳忍不住开口。
“我……我……”谢秋慌乱的装作四处看风景,结结巴巴不肯说。
万春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件粉色衣裙,扔给了景岳:“谢郎君身着女装,操着外地口音四处打探消息。”
景岳:???
不是,他都听到了什么?
信息量过载,景岳有些头痛:“谢兄,你给解释解释?”
……
景岳没想到谢秋这个大聪明,还真的躲过了谢家的阻拦,竟然一路出了京城!
谢秋记着景岳说的路线,一路直奔雪洛城。
恰逢雪洛城刚恢复通行,虽说平民可以自由出入,但城门的守卫照旧四处巡逻,对生面孔尤为警惕。
谢秋害怕家中追查,不欲暴露身份。
一见那些巡逻的人只严查郎君,不查娘子们。谢秋就灵机一动,换上了女装,也好方便查探消息。
对此,五星纨绔谢少爷道:“本少爷可是常去戏班子后台的人,扮个相不在话下!”
景岳:……
没有人在夸你好不好!
待景岳弄清楚了究竟怎么个事儿,一时间头大如斗。
当谢秋得知他来了雪洛城一趟,什么事也没办成,命还差点丢了之时,不由得肃然起敬。
谢秋难以置信道:“景兄,你这办个差也太拼了!一个月肯定领许多俸禄吧?”
景岳白了他一眼,询问俸禄你礼貌吗?
莫问,问就是主打一个体验生活。
谢秋自己偷着乐:“哎,你别说,那个杀手还真挺逗,谁家断头饭用馒头啊?”谢秋揶揄道,“况且是你这个最讨厌吃馒头的人。”
“谢兄,你还记得我是从何时开始不吃馒头的吗?”景岳正色道。
他朦胧的只记得自己曾出走过,回来后大病一场,高烧不止。或许是创伤太大,他自己选择性的遗忘了一段记忆。
直到火场中,当他认出了夏冉就是当年的豹女,才慢慢回忆起了当年的事儿……
“记得啊!大概是从你八岁那会儿吧?”谢秋咬了口桌上的苹果,“你高烧不止,景王将御医都请来了。自从烧退了之后,你的口味就变了。”
“哎,你不吃馒头究竟是何缘故?”谢秋疑惑道。
景岳的眼前浮现了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小景岳与豹女击掌为誓,约定好要做一辈子的挚友。
豹女冒着生命危险,陪他演了这出假死的戏,给他换来一处生机。
小景岳再三承诺,出去后一定会找人救她出来。
可他食言了。
他不仅没有救她,甚至直接将这段经历忘了个一干二净。
“因为我做错了事。”景岳眼神一暗,“我是个罪人,不配吃馒头。”
……
“阿嚏!”
怪哉,今日怎么总打喷嚏?
是谁在说我坏话吗?
远在金凤城的夏冉揉了揉鼻子。身旁的宋筝碰了下她的肩膀道:“阿冉,你看!”
夏冉喜笑颜开:“到了!这就是沙漏在此处的分部。我们进去吧。”
二人抬步踏进了这座三层小楼,门口的牌匾上龙飞凤舞般写了三个字——舒庆居。
负责人应娘将夏冉二人安置进了楼中的客房中,又体贴的带来了茶点与日用物品。
“应娘,多谢你了!”夏冉熟稔地揽着她的肩,“今夜别张罗了,我带姐妹们去吃酒!”
“这怎好意思呢?”应娘抿唇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应该是我这个地主来招待才是。”
夏冉曾与应娘有过交集,二人关系不错,很谈得来。
“嗨,你就别跟我客气啦!咱俩谁跟谁?”夏冉笑着揽过了她的肩,“说定了啊!今晚我买单,你不准跟我抢。”
“对啊,应娘,您就别客气啦。我们带的盘缠充裕极了,您若不依着她,恐怕她要生气了。”宋筝偷笑着插话。
“好!”应娘无奈地笑笑,“那便依了你们。”
夏冉去城中的酒楼定了宴席,让大厨们送到舒庆居中,众人在后院的空地上赏月吃饭。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氛围热络起来。
应娘好奇问道:“阿筝,没想到你酒量不错。像你这样的高门贵女,平日应当很少饮酒吧?”
宋筝感慨颌首:“是啊。平日中家教森严,以往我连做梦都想抛开束缚。真的好希望想喝就喝,想笑就笑!现在再没人管我了……”她沉默了一瞬,又很快挂起笑容,“今夜可以畅饮了。”
“啊,是我思虑不周,惹你伤心了。”应娘举杯,“阿筝,我自罚一杯!”
“不必!”宋筝笑道,“往事已逝,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应娘,我们干杯!”她也举杯。
“我也来!”夏冉也抬手,三人一同碰杯。
满口饮下,唇齿留香。
“舒庆居的名字十分别致。这名字可有由来?”宋筝问道。
夏冉解释道:“是以舒庆夫人的名讳命名。舒庆夫人不仅是沙漏的幕后东家,还是个实实在在的传奇女子。”
“哦?我倒想了解一下,你们快同我说说。”宋筝期待问道。
“舒庆夫人自小身世坎坷,她在十五岁时白手起家,一手创办了情报组织沙漏。仅仅用了三年时间,沙漏就从一个无名小帮,一跃成为知名龙头。”应娘钦佩道。
“从雅宪16年到如今,舒庆夫人才三十四岁就做到了如此成就。她在沙漏中广收女子,这份差事也使许多娘子们丰衣足食。”夏冉补充道。
“三十四岁?如此年轻!”宋筝惊讶道,“舒庆夫人倒是与景王同岁。”
夏冉嗤笑一声:“呵,景王!一个追名逐利、沽名钓誉的小人罢了。”
“说起景王——”宋筝犹豫道,“阿冉,你在雪洛城烧死了景王的义子景岳。那边会不会报复啊?”
“管他们呢!”夏冉毫不在意道,“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阿筝,你无需担忧。”应娘和煦一笑,“金凤城中安插着我们的人,都在盯着消息呢。”
“那就好。”宋筝松了口气,“毕竟临近南溪寨了,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啦!”夏冉拍了拍她的肩,兴高采烈道,“吃酒吃酒!”
“是呢,好不容易来到自家地盘上,哪里还能让外人欺负了?”应娘戏谑道,“你们就放心吃喝,天塌下来有我应娘顶着!”
“应娘好魄力!阿冉敬你一杯!”夏冉竖起了大拇指。
“阿筝也敬你一杯!”宋筝面露喜色,“难得如此高兴,今晚不醉不归!”
……
“景兄,我们现下去哪儿追啊?”谢秋看着景岳道。
景岳收拾着行囊,头也不抬:“是我自己去追。”
“不,你休想甩开我!”谢秋炸毛道,“本少爷已经千里迢迢赶过来了,离抱得美人归就差这么短短一步路!我才不回去!”
“此行或有危险,你听话,速速回京城去吧。”景岳无奈道。
“不听不听,略略略!”谢秋捂住耳朵,气哼哼的。
“我真的没开玩笑。”景岳握住他的肩膀,直视谢秋道,“你忘了吗?连我都差点死掉。”
谢秋毫不示弱地盯回去:“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走了谁替你收尸啊?”
景岳:???
为何不说你去找人救我啊?
都不抢救一下的吗?
景岳咽下了心中的吐槽,对谢秋直言:“谢兄,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打斗起来,刀剑无眼,我也许会顾不上你。”
谢秋眼神坚定道:“景兄,你放心,我一定躲得远远的。我虽然没有能力为你复仇,但我可以把你的死讯带给你阿耶。”
景岳:……
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景岳眼神复杂的看着谢秋,谢秋扬起了大大的笑脸:“那景兄,咱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