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同知道顾蓁没有走远,于是并不着急,从容起身,尔后出了偏殿,果然瞧见顾蓁带着婉卿在不远处。
他听到前头的小姑娘忿忿地比划着什么,一边走路一边道:“谁想嫁过去呀,我才不想看见他。”
果然气还没消。
沈疏同对哄女孩子的事情毫不了解,从而导致了他过去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甚至他都不理解顾蓁生气的点是什么。
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在她面前,忍气吞声道:“公主恕罪,是臣的错。”
顾蓁看了便知是什么情况。
当然是因为系统给的惩戒到了,他发觉身上疼了,于是来给自己请罪了。
她倒是笑了,“沈少卿,你怎么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是你的错的时候你偏偏要来请罪,是你的错的时候你又要同我置气斗嘴了。”
沈疏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敷衍道:“是臣愚钝,这次公主未生气便好。”
顾蓁走近几步,抬头看他,“我说真的,我其实也没那么容易生气。不过在我嫁进沈家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否则我看到你便要难受。”
沈疏同心里想的是:难不成我想见到你么,面上却还是虚与委蛇地点头,“是。”
然而这个不见面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三日后恰逢沈渺的生辰,顾蓁惦记着宫外头好姐妹的生辰,特意自己绣了个荷包给她。
那上头用的珍珠颗颗珍贵,足足绣了三日,足以显示出她的重视与用心。
绣完了,却不知如何送出去。
依照往常,她肯定会拿着荷包给沈疏同,让他带给沈渺,但现在顾蓁不想看见他。
不想见她也没有办法拿给沈渺。
于是她心生一计,对婉卿道:“婉卿,你去把荷包给沈疏同,让他带给沈渺。”
结果婉卿拿着荷包去找了沈疏同,回来却为难道:“公主,奴婢去了东宫,但见不到沈少卿。”
于是顾蓁才想到依照着沈疏同的身份,又是在东宫,婉卿确实不可能直接见到他,于是叹口气,“罢了,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
于是她揪着荷包,上了轿辇,又往东宫去。
她悄悄托人问了顾从恩是否在,知道他刚刚被陛下唤了过去后,立刻松了口气。
怎么说呢,她可不想被顾从恩逮住。
她等了半天才看见沈疏同从殿内出来,她本来就不耐烦等人,但好歹是托人办事,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看见沈疏同时仍然面无表情,没等他行礼便将荷包递给他,“交给沈渺,今日是她生辰。”
沈疏同接过荷包瞧了瞧,这样出手阔绰,也只有她能做出来了。若是送的东西太过贵重,他定不会接,但荷包是她自己绣的,他只能替沈渺领了这份好意,“臣替沈渺多谢公主。”
顾蓁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毕竟是托人办事,不说声谢总觉得有些不大好,于是生硬道:“麻烦你了。”
她刚转身,却冷不防被自己的襦裙绊倒,整个人直接面朝地面摔了过去。
她今日穿的襦裙有些长,但她偏生喜欢,直到现在才懊悔不该穿。
沈疏同在旁看得清清楚楚,想着转身能被自己襦裙绊倒的也是不多见。
他的第一反应是冷冷站着,根本没有要动弹的意思。毕竟她跌成何种模样都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涉及男女大防,出手拉她对自己任何好处。
顾蓁在往下跌的瞬间心想这下好了吧,这个冷酷的人根本没想着要拉自己一把。虽说跌了没什么大事,但自己正脸朝地面,真要跌狠了脸毁了,那就是真的完了。
她心里正绝望着,身后却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出手的当然还是沈疏同。因为虽然第一反应是袖手旁观,他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现在不出手救,等着她跌了,那么等会更疼的就该是他了。
所以最开始没有伸手去拉的沈疏同在反应过来后立刻采取补救,直接去拉她的胳膊。
他本以为拉一下便能将她拉起来,然而最要命的是,这居然失败了。顾蓁的胳膊被他扯住,也没能阻挡她向下的趋势,沈疏同情急之下直接松开了她的胳膊,拦腰将她往回拉。
顾蓁只感觉身后的人结结实实地从后面抱住了她,她被拉得整个人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第一反应是啊幸好没跌下去,第二反应是,哎他身上真的好香啊。
她对身上香长得好看又能救她的人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所以纵使身后是她讨厌的人,她也在原地原谅他了片刻。
面前莽撞的小姑娘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发髻抵着他的下颔,甚至还往后挤了挤,左手攥紧了他的袖口,这估计是差点跌下去的后怕。
她有些发蒙,他早就松开了手,最后忍无可忍道:“公主。”
他不喜和人这么亲密接触,更何况还是长时间的,更何况还是和她。
顾蓁这才反应过来,“多谢你了,你无事吧?”
她话音未落就发现有事,沈疏同如新雪的脖颈上有一道血痕。今日她头上戴了根仙鹤金钗,那仙鹤锋利,她往后撞得突然,怕是扎到他了。
那位置,和她上次唇脂蹭到的地方还真是,格外像。
她看他浑然不觉,于是指了指脖颈,“那里。”
他蹙眉,不知她是何意。
她伸手,指尖碰了碰血痕处,“这儿。”
她的指尖凉,触碰到肌肤后他便意识到疼痛,于是轻嘶了声。
顾蓁将金钗拔下来,果然瞧见了上头的血迹,又瞧他的伤口不浅,也有些心急,罕见地焦急道:“疼吗?”
她整个人都凑过去了,就为了看一眼他的伤口,没注意自己的动作有些过于熟稔亲密了,沈疏同都能感受她的呼吸,险些以为她要……亲上去。
于是他下意识地后退,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关心道:“疼不疼?你说句话呀。”
沈疏同也觉得荒谬,拉她起身,结果最后受伤的是自己。脖颈上的疼痛根本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两个人的动作都有些……暧昧了,根本不符合彼此的关系。
他不动声色地拉远距离,“疼。”
顾蓁以为他会说不疼,这样她也少些愧疚,听了这话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回应,憋了半天才道:“那也不是特别疼吧?”
沈疏同活活被她气笑了,眯眼勾唇道:“很疼。”
顾蓁嘶了声,脱口而出,“又没有流很多血,能有多疼?”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没有同理心了些,赶紧找补,“那沈少卿先进去把伤口处理下吧。”
说完又觉得不大好,又补充道:“好了,我陪沈少卿进去。”
沈疏同刚准备说不用你陪,结果顾蓁已经在他前头进去了。
他无奈,只能也跟着进去。有婢女端来干净的布帛和草木灰,他正准备挽袖自己动手,却听得顾蓁道:“我来吧。”
沈疏同将布帛和草木灰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果断拒绝,“公主这是折煞臣了,臣怎敢让公主亲自动手。”
顾蓁恶狠狠道:“闭嘴。”
她本就对今日之事愧疚,但又不想直接表现出自己的亏欠,于是准备今日帮他处理完伤口,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了,自己也不用那么愧疚。
她坐在他身边,直接动手开始撒草木灰在伤口上,沈疏同垂眸看着她,小姑娘鼓着嘴,怀着一肚子复杂的情绪给他撒草木灰。虽然心情复杂,但至少还算认真,只是边撒边暗含讥讽道:“沈少卿也别说什么于礼不合,反正我马上也要嫁过去了,妻子侍奉丈夫不也是稀松平常的嘛,沈少卿你说呢?”
沈疏同当然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不过是为着先前他不同意她想办法取消婚约的事,直接一句话将她想说的堵死,“臣不敢。”
“不敢什么?”
“不敢让公主侍奉臣。”
顾蓁哼了声,小声道:“谁又要侍奉你了。”
她处理伤口时总是喜欢轻轻吹气,这会子撒完后也下意识轻轻吹气,吹完后自己都愣了,毕竟表现得如此体贴,很丢人。
她抬眼去看他的反应,冷不防他靠得近,她一抬头便险些碰到了……他的唇。
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面前有一张好看的脸凑那么近,任谁在都会像她现在这样。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他笑了声,心想她怪罪别人的本事倒是渐长,尾音上扬戏谑道:“公主不妨看看,是谁离谁近?”
顾蓁心想你闭嘴啊,难不成我不知道是我离你更近吗,于是装作没听见,扔了布帛,起身拍拍手,“不用谢我,今日之事算是扯平了。”
沈疏同果真没谢她,任由着她自己出去了。
他带着伤回府,想遮掩都遮掩不住,将荷包递给沈渺时,一眼便被她发现,她关心道:“二哥脖颈是怎么了?如何会受伤?”
沈疏同下意识冷笑着脱口而出,“给你的好嫂嫂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