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关泽就暗自松了口气。
他一开始就不太想出门,是商颐年劝说了好久,关泽才同意和他一起去徐婶子家。
好在徐婶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一瞬可惜的目光,依然被他看见了。
他并不是觉得徐婶不对,是他自己的问题。脸上有疤之后,他就会不自觉地多想。
这些年他都习惯了。
自从他的脸划伤之后,每一个看着他的人,都会不自觉露出可惜的眼神。
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第一个对他的脸没露出任何异样目光的就是商颐年,仿佛在他眼里,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受伤一样。
所以他在商颐年面前可以不用时时记起,他的脸到底为何受伤,也可以把过去放下,重新开启新的生活。
这段时间是他在爹爹去世之后,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他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商颐年关上院门,牵过关泽的手臂,一起往堂屋走去。
最近天气温度骤降,商颐年已经把薄棉衣拿出来穿上了,之前去镇上的时候,还去铁器铺子定做了一个圆形的薄铁片,放在小炉子上正好。
商颐年熟练地生起火,烧上热水,往陶壶周围丢了几个栗子和榛子,烤熟了之后也是难得的一道美食。
自从关泽尝过之后,这几天都要烤一点,过过嘴瘾。
关泽见商颐年盯着陶壶,不说话,先问道:“怎么了?”
商颐年摇摇头。
关泽也就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地烤着火。
栗子炸开之后,商颐年用夹子夹出来放进盘里,等凉一会儿后,才把壳都剥开,露出里面金黄的栗子。
全部剥完之后递给关泽,“吃吧。”
关泽愣愣地接过,好半天才说了句:“多谢。”
他以为商颐年会生气,或者说失望的。
他要是娶一个正常的哥儿,就能和他大方走在村子里,和其他人正常地打招呼,而不是像他一样,连门都不敢出。
在县城的时候,对未婚哥儿女子管束颇多,他出门都是戴着面巾,也就不必时时面对一些尴尬的处境。
在村子里带面巾就有点格格不入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嫁人了,从来没有嫁人的哥儿还带面巾的。
“怎么了?”商颐年见关泽低头看着栗子,迟迟不动手,又接着问道:“怎么不吃?”
关泽并不是扭捏的性子,也不喜欢互相猜忌。
“你不生气吗?”
商颐年不太懂,“生气什么?”
关泽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们成亲本就是一场意外,我连最基本的人情往来都做不好,你...”
关泽有点说不下去了。
“想什么呢,当初是我愿意娶的,更何况你可是县城里的小哥儿,要是没有这个意外,也不可能嫁给我这样的农家子。”
商颐年笑着继续说道:“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
“可是我的脸,你真的不介意吗?”关泽的语气难掩伤感。
“当然不介意,就算脸上有这条疤,你还是你啊,更何况这条疤是你勇敢的证明。”
关泽用力睁大眼睛,试图不让眼泪聚集,声音哽咽道:“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了,泽哥儿。你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你自己不在意了,别人的目光就不会让你难过了。”
商颐年细细劝慰,他知道关泽对脸上的疤很在意,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下意识地不把受伤的脸对着他。
关泽擦了下眼泪,低声说道:“我明白。”
好不容易有这样安静谈心的时间,商颐年干脆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他是真的喜欢关泽,一开始可能只是刚到这个世界,加上他对关泽负责的想法,自然想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
在这么多天的生活中,他了解到了关泽有多么可贵。他很坚强,就算突然遭到巨变,依然努力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在农村生活,本来就有很多不便,就算商颐年自己都不能一下子适应,但是关泽却适应得很好,非常积极的态度。
他一开始以为关泽是因为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后来在交谈中才发现不是,是关泽自己在努力适应。
关泽很聪明,做菜他教了几次,关泽就能自己上手,并且能举一反三,厨艺长进很快,家里的大小事也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连养鸡,也是商颐年口头说了一下,他就会了,现在他们后院的鸡圈已经有模有样了。
再过些时日,他们就不用再买鸡蛋,能自给自足了。
当然身段也都够好看,细腰长腿,坚韧挺拔,又有一股少年气,简直长在商颐年的审美点上。
“泽哥儿,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只有我们两个。”商颐年说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关泽。
暗地里紧紧地握着拳头。
关泽听完脸红地一路蔓延至耳朵尖,也不敢看商颐年了。
长这么大,还是有人第一次和他讲这么大胆的话。
成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以后的夫君能喜欢他。
他最大的期望也就是不要变成他爹爹那样,能和夫君互相尊重的生活,至于情爱,他是完全不想的,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幸运。
后来脸受伤之后,他就更不想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离开那个家。
这些天的相处,要说他完全没有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说现在的律法已经同意女子和哥儿和离,但没几个人真的这样做,世道艰难,人言可畏,除非有家族作为底气,否则只怕活得更艰难。
关泽仔细想了一下,他是准备和商颐年过一辈子,而且他也喜欢...喜欢商颐年。
想明白之后,关泽顾不得羞涩,一把抓住商颐年的手,“你真的想和我”,停顿了一下,关泽深吸一口气,“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吗?”
商颐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急忙说道:“当然,我可以发誓。”
关泽忙把商颐年的手拿下来,羞涩道:“我自然信你。”
关泽从不相信什么誓言,但他相信此刻商颐年的真心,也相信他自己,能和商颐年越来越好。
“太好了。”
商颐年说完给了关泽一个大大的拥抱,关泽埋在商颐年的胸前,心头冒出了一个花骨朵,只等待时机,便能开出最美的花。
商颐年把栗子重新热了一下,抬手喂给关泽,“泽哥儿,你吃。”
关泽微红着脸,嘴唇扫过商颐年的指尖。
商颐年只觉得一阵电流从指尖传入心脏,整个人像触电了一样,“嘿嘿”,傻笑了一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商颐年提前洗漱完,把关泽的被子收了起来。
关泽走到床边就见商颐年端坐在床头,拍拍被面,一本正经道:“很晚了,快睡吧。”
关泽看了商颐年一眼,没说什么,轻手轻脚地爬到床里面,盖上被子躺下了。
商颐年果断躺进被子里,抱住小夫郎。
关泽不敢动,新婚夜的经历实在不算怎么好,他有点害怕。
商颐年拍了拍关泽僵硬的后背,“你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快睡吧。”
关泽闻言放松了点,闭上眼睛睡觉,原本他以为他会睡不着,结果没多久商颐年就发现关泽梦周公去了。
“还挺可爱”,商颐年轻声嘀咕一句,抱着泽哥儿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翌日。
商颐年吃过早饭,准备去找村里的木匠打个小桌子。
这还是昨天他和泽哥儿吃榛子的时候想起来的,可以打个小圆桌,中间掏空,刚好可以放小炉子的大小,这样过冬的时候就可以和小夫郎一起吃火锅了。
山里好像有羊,他记得他阿父以前就猎到过,还给他阿娘做了件羊皮袄,后来他阿娘去世,带着一起陪葬了。
商颐年决定之后几天都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猎到山羊,他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会练习木箭的准头,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一想到羊肉火锅,就有点想流口水。
“泽哥儿,我去找谢木匠给家里打个小桌子,等会就回来。”商颐年把碗筷拿进厨房,对着关泽说道。
“我来收拾就好,你去吧。”
关泽对商颐年每次出门,都会和他说一声,很是开心。
商颐年慢慢在村道上走着,还有二十几天就要到大雪节气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冬做准备。
到了谢木匠家门口,商颐年发现门没关,就直接进了院子,喊道:“谢大叔,在家吗?”
谢木匠走出堂屋,看见商颐年,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商颐年摸摸鼻子,笑了一下道:“谢大叔,以前是小子的错,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商颐年抱拳鞠了一躬。
原主以前找谢木匠打过一张案桌,当时闹得不太愉快,主要是原主无理取闹在前。
谢木匠打量了商颐年一会儿,道:“先进来吧。”
跟着谢木匠到后院,商颐年发现了好几件做好的家具,也不知是哪家打的。
“你要打什么?”
商颐年忙递上图纸,这是他在家自己画的,只有一个大致的形状。
“我想打一个这样的圆桌,中间可以放小炉子,冬天吃饭不冷。”
谢木匠仔细瞅了瞅,又问了商颐年几个问题,便说道:“三日之后过来取,收你50文。”
商颐年直接把钱递了过去,“谢大叔,那我三日后再来。”
谢木匠接过钱,倒是对商颐年观感好了不少,他可是记得以前商颐年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院门关上。”
摆摆手,让商颐年可以走了。
商颐年看时间还早,就转弯去了连峰山那边,他记得那里有几棵野柿子树,现在应该正是结果的时候,正好给小夫郎摘点回去尝尝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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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