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命臣女参加宫宴,难道不是王爷所期望见到的吗?”晋姝放下茶杯,轻声反问。
这人今天见她没来,竟主动去府中寻她。
不管两人之前怎么互相看不顺眼,可自从达成协议后,这人多次出手相助,不似之前那般冷漠骇人。
晋姝思索片刻,温声解释,“王爷,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记得,你不必忧心。”
李城渊站起身,走至她身前,垂眸俯视她。
颀长的身体遮挡住大片暖阳,垂下来的阴影落在晋姝身上,将她笼罩在他的身影中。
晋姝抬头,仰头看他,却见他眉眼低垂,低笑道,“晋小姐,切勿失言。”
他说完,示意晋姝跟他走。
王府内,两人缓步慢行。
男人走在前面,脚步不急不缓,并未急切,但仍比晋姝走得快,晋姝迈着脚步,像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王爷你慢些。”
她伸出小手,扯住李城渊的袖子。
李城渊闻言,停下脚步,垂眸看了她一眼,就在晋姝以为这人不会答应她时,男人放缓脚步,同她并肩行走。
晋姝松了口气。
男人带她到了一间未曾去过的院落,待晋姝推门走进,被满屋子的异域服饰晃得眼花缭乱。
她捡起一顶红白相间的花帽,举过头顶,睁着浑圆的杏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
李城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向站在一旁的侍女,“为晋小姐梳妆。”
几人略微颔首,请晋姝向屏风后走去。
“不学舞了吗?”晋姝不解。
得到肯定答案后,晋姝抱着花帽,跟着几位侍女走进里室。几位侍女将她围在中间,直接伸手,解开她的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看了眼几人手中的银色头纱,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小花帽,犹豫道,“我能戴这个吗?”
侍女微微摇头,直接夺走她手中的帽子,将她推了出去。
晋姝被推着肩膀,走了出去。
随着她的走动,银色裙摆微微摇摆,贴着双腿,拂过脚腕上小巧的银铃。
晋姝头戴银色薄纱,长发垂落腰间,乌黑长发同雪白的腰肢互相映衬,愈发显得她皮肤白皙。她只穿了一件短款裹胸上衣,衣服表面用银丝绣着精致繁琐的花纹,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着细密的银光。
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时常去海中潜泳,并不感觉这件衣服很暴露,可等她拽着裙摆,走至正阅览兵书的男人身侧时,这人却忽然站起身,背过身体,负手而立,头也不回道,“晋小姐,请注意分寸。”
晋姝抬眸,眼神不解,“什么?”
她绕过男人,想走到李城渊面前,谁成想这人也转过身,不和她面对面,有意躲着她,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你躲什么?”
晋姝方要伸手,却忽然注意到这人微红的脖颈,她这才察觉几分不对劲,蜷缩手指,面色复杂。
这人竟然……害羞了?
晋姝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裙摆,又看了眼自己露出的半条小腿,没认为自己穿的有多暴露。
况且她今天所穿的衣服,同那位舞娘每天穿的衣服相比,只有颜色不同。
之前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怎么今天就……
他脖颈微红,晋姝也忽然有些不自在,捡起一条白色长巾,披在自己身上,轻声提醒,“王爷,你可以……”
她扶着自己的脸,脸颊微烫,竟也不知如何面对这人。
晋姝微微偏头,垂眸看向地面,轻呼一口气,才小声道,“可以转过身了。”
脚步声起,凤鸾星动。
燥热的气温似乎也升了几分,弥漫在两人之间。
两人相对而立,却都没有看向彼此,过了许久,晋姝才听他说,晋小姐不宜穿这件衣服参加宫宴,命侍女挑选其他的衣服给她。
晋姝没有拒绝,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对上他的灰色的眸子,转身低头向屏风后走去。
再出来时,晋姝身穿小袖胡衫和长裤,快步走了出来,眸光雀跃,“王爷,这身衣服如何?”
她走至八仙桌前,旋转两圈,举起手臂,抬手虚握成拳,展示一段学来的剑舞,眨着杏眸,“能否入陛下的眼?”
李城渊看了她片刻,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不同之前那般冷漠,但也没有太多温度。
“还望晋小姐自我勉励。”
见他一副认真说教的模样,晋姝走至桌前,坐了下来,捡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王爷,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一板一眼,像个老古板吗?”
李城渊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位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低声反问,“晋小姐,可否有人告诉你,你行事肆意妄为,不似千金小姐吗?”
晋姝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笑着转头,巧笑嫣然,“当然有啊。”
李城渊垂眸,无声地审视她。
晋姝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不就是王爷你吗?”说她伶牙俐齿,像走南闯北的商贩。
男人闻言,沉默片刻,就在晋姝以为他在自我忏悔时,这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提醒,“本王的玉佩。”
“……”
一口茶水不上不下,差点呛到晋姝。
她慌乱放下茶杯,拿出帕子擦拭唇角。
这人还记得那块玉佩……
她现在倒是想拿出来,可那块玉佩同她当时偷来的金银铜钱一起,被她藏到老家房子的墙角下。
怕走后别人来抢钱,她在深夜挖了一个将近两米的洞,把钱藏了进去。
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必须掘地六尺。
“王爷,往事不可追。”她讪笑道。
李城渊望着她,眼底无波无澜,没有恼怒的意思,静静看她狡辩。
晋姝犹豫片刻,迟疑问,“王爷,那块玉佩……有什么意义吗?”
若是他的至亲朋友所赠,晋姝决定物归原主,她等待他的回答,可李城渊只是垂眸看了她片刻,一字未说,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晋姝单手托腮,仔细回想那块玉佩的模样。
方形、虎体云纹……
这人偶尔向她索要玉佩,但又并不急切,这块玉佩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又不太重要。
从王府回去后,晋天缘再次把她叫到书房。
他丝毫没提白天的事情,反而提起李氏,向她讲述两人的过去,说他当初随叔父逃难到乡野,没过几年,李氏一家也逃难到此地,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生情愫,在亲人死后,结为夫妻。
晋姝低头,看似认真听他讲述,实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过去再美好又能怎样?花言巧语骗骗她就行了,别把自己骗到了,真得以为自己是个多么深情的男人。
两个妻子,无论李氏,还是晋夫人,他哪个尽到丈夫的情义了?他晋天缘谁也不在乎,只在乎他自己。
白天要将她关押至柴房,眼下又和她讲述往事,打个巴掌给颗甜枣,这颗甜枣到底能不能吃,他晋天缘比谁都清楚。
晋姝望着地面木板间的缝隙,紧咬下唇,才没有冷笑出声。
待他讲完后,晋天缘命晋姝抬头,温声道,“阿姝可怨父亲?”
晋姝抬眸,没有犹豫,直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不怨,阿姝知道父亲的苦衷,也知道父亲待阿姝极好。”
晋天缘闻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慈眉善目道,“你娘亲若知道阿姝如此听话懂事,想必也会欣慰。”
晋姝闻言,低下头,眼眶积蓄泪水。
细碎的哽咽声在安静的书房响起,晋天缘微蹙眉头,“阿姝为何哭泣?难道仍怨父亲?”
“不是……”
晋姝擦着眼尾的泪,逐字逐句道,“白日晋夫人说,不愿我做她的女儿,阿姝进府数日,也知母亲不喜阿姝,阿姝想,若娘亲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悉心爱护阿姝,让阿姝参加宫宴,不会训斥阿姝痴心妄想……”
晋天缘贪权,认为太子对她有意。
过去他只能将一个女儿嫁进东宫,从端王那里得知太子收了她的桃枝后,又盘算着将另外一个女儿嫁进东宫。
若太子登基称帝,两个女儿都入宫为妃,其中一人稳坐后位,另外一人宠冠后宫,届时他晋天缘作为国丈,自然风光无限,直接取代梁国公,成为全京城权贵巴结的头等人物。
晋天缘一手算盘打的响亮,前途在前,他又哪里顾及自己的妻子,听完晋姝的话,只告诉她,她就是晋府的嫡小姐,向她保证,在接风宴前,将李氏抬为正妻。
晋姝闻言,又说了些体己话,才离开书房。
刚走出院落,她随手擦掉眼尾的泪水,面无表情地向芳兰苑走去。
单薄的身影隐在昏暗的道路上,宛若孤魂野鬼,似乎存在这世上,脚步虚浮,又仿佛只是来这世上走一遭。
一阵风吹就散了。
没过几日,宫里的太监入府,传召府内的几位小姐全都过去,说太子命宫里的绣娘为几位小姐都做了衣裳,请几位小姐过去挑选。
到了内堂,晋姝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摆放在自己身前的衣裙,微微扯唇。
她记得,那人明明告诉她,为自己准备的是霓裳羽衣,可晋姝打量身前的素色衣裙,怎么看都承担不起霓裳羽衣的称号。
反倒是……
晋姝抬眸,看向太监正在为晋怀心展示的那套衣服,布料流光溢彩,质感极佳,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就算不注重穿着的她,也能看出,这件衣服工艺精美,想必用足了心意。
她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骗她……不过想到两人是表兄妹,晋姝又释然了。
就像大夫人不可能真得把她这个外人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太子也不可能真得把她当成自家妹妹。
是她最近承了李城景的好,倒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晋姝站起身,抱起衣服,和公公道谢后,向堂外走去。
她刚回到芳兰苑,就听人说太子来了。还问了她的下落,在得知她离开后,没过多久也走了。
“你最近几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阿玉叉着腰,终于抓到晋姝的错处,跑到李城渊面前,说她不用心。
李城渊打量她片刻,命阿玉离开。
阿玉本以为他会责怪晋姝,没想到却让她走了,阿玉虽不满,可对上李城渊没有情绪的眸子,瞪了晋姝一眼,随即气愤离开。
见她走了,晋姝走到桌前,趴在桌面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男人坐在她对面,喝茶品茗,并未过多询问。
晋姝阖上眸子,过了许久,才不解问,“若有人承诺说,想要送给你一件东西,可他最后把东西送给了别人,那他是什么意思?”
晋姝:我可能受了情伤,需要和你谈心
李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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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晚安[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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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春闺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