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羽发现自己的新同桌是真的能睡。
他随便敷衍写完了检讨之后,一个人待着没事做,想尽了各种办法骚扰他,比如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可惜他发现,沈蹊言是真的睡熟了,什么都打扰不了他的午睡睡眠质量。
靠窗这边拉上了窗帘,整间教室安静得出奇,暗黄色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只剩下一小丝缝隙有光线渗透进来,澄净透明,在空中还能看见飘飘忽忽舞蹈着的灰尘。
澄澈的光线照在沈蹊言的侧颜,谢凌羽发现沈蹊言的皮肤白得出奇,甚至在阳光下的显得有点透明,他忍不住伸出两个手指很傻地比了个耶的手势,手指的剪影刚好映在沈蹊言的脸颊上,显得有几分滑稽,谢凌羽拿出手机得意洋洋地拍了张照片,欣赏了片刻,也学着沈蹊言的样子趴下来打算小憩片刻。
学霸们的节约时间的方法向来都是如此,作为在学习上从来不上心的谢凌羽也有样学样地装了一回学霸。
他先是朝里睡,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上面有着各种黑笔蓝笔痕迹的陈旧的窗帘,他觉得又几分扫兴,就干脆转了过来,对着沈蹊言,觉得似乎还看得过去,就心满意足地趴着了。
闭上眼睛又睡不着,一会儿又把眼睛睁开,无聊的谢凌羽于是发现沈蹊言的眼睫毛又多又密又长,像颤抖的蝴蝶翅膀。
他啧了一声,想着平时不仔细看没发现,沈蹊言这张脸真的可以和女生媲美,连他们说的什么毛孔都没有,还真的,谢凌羽凑近了看,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些东西,渐渐地就睡着了。
睡意朦胧间,谢凌羽突然被王易的叫声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觉得自己刚才居然也很短暂地做了一个梦,结果睁开眼就看见仅有咫尺之遥的沈蹊言的脸,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就看见讲台上老李阴晴不定的脸。
谢凌羽只好回以尴尬的一笑。
老李咳了一声:“你们俩关系不是不好吗?怎么睡觉也要对着脸这么亲密的?”
谢凌羽欲哭无泪,谁知道就这么睡着了……再看沈蹊言,一点要醒来的趋势都没有,想着这家伙真能睡,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是上课也这么睡过去的。
“你同桌!快把他叫醒。”老李又指了指沈蹊言。
谢凌羽心里憋着气,粗暴地推了一把沈蹊言:“喂,喂,快醒醒!”
沈蹊言被他这么粗暴一推给推醒了,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见到是谢凌羽,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懒洋洋地坐直了。
谢凌羽被他莫名其妙一瞪瞪得心里有点不爽,说了一句:“是老李让我叫你的啊。”
“你叫人这么粗暴的吗?”沈蹊言毫不客气地回怼,“不知道人以为你想打架啊。”
“我倒是挺想打的。”谢凌羽说,“这不是不行吗?”
沈蹊言挑眉:“那你憋着,你现在不是腿脚不方便吗?”
“有道理。”谢凌羽点点头,“总之先欠着。迟早有一天我们要把账算清楚了。”
“同学们。”老李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了,“今天是我们新学期的第一次班会。我们已经进入了高三,大家都要提起精神,准备进行最后的冲刺。我打算进行一项活动,名字就叫,写给一年之后的自己。一年之后,大家都已高考完毕,也许进入了自己梦想的大学,那么你们会对一年之后的自己说些什么呢?我给每个人都发一张纸,大家认真思考后写一封信,由班长收齐,暂且由我保管,高考之前发给大家。”
“啧。”谢凌羽小声地吐槽了一句,“真有老李风格。”
班长林溪开始一组一组地发放信纸,谢凌羽是个闲不住的,他看着老李在黑板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给一年后的自己”,忍不住开口问自己的同桌。
“你想写什么?”
沈蹊言不为所动,还在埋头写字,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转没听见。
谢凌羽有些恼了,他拿黑笔笔头戳了下沈蹊言的手肘。
他看了眼在讲台上低头看书的老李,又凑近了些对他讲话:“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沈蹊言手上写字的动作不停,只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听见。”
谢凌羽:……
他突然有种自己献上脸给别人扇耳光的感觉。
他讪讪地转了回去,嘟囔了一句,“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新来的同桌不仅性子冷不爱讲话,还是自己的死对头,还有比这更惨的吗?以谢凌羽这个不让他说废话他就浑身难受的性子,他根本就闲不下来,以前和□□一起坐同桌的时候,两个人臭味相投,都是一丘之貉,东南西北地乱扯一通,一天也就过去了,日子无比逍遥愉快,没想到遇上了沈蹊言这尊大佛,一肚子话没得说,只能自己心里憋着。
迟早得把自己憋出病来。谢凌羽暗暗吐槽了一句。
信纸发放下去,本来还议论纷纷,闹哄哄的班级一下子安静下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谢凌羽转着笔,盯着空白的信纸发呆,半节课过去了,他一个字儿也写不出来。
他瞟了一眼身边奋笔疾书的沈蹊言,心里越发烦躁,手上的笔也转得越来越快。
有什么好写的?他看着那张信纸,心想,一年后他在不在学校都不知道了。
眼瞅着马上就要下课了,谢凌羽提起笔,潦草地在上面写上一行字。
“希望明年的你身边不要有讨厌的沈蹊言。”
写完之后,他把信塞进信封里,递给了前桌。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老李在上面简单地讲了几句结束语,下课铃正好及时地响起了。
“下课了下课了,哥,打水吗?”王易从他座位边走过去,手里拿着几个水壶。
“哎呀,不打不打。”谢凌羽心里正烦着,赶紧就摆摆手。
“得嘞。”王易应了一声,从后门走了出去。
一旁的沈蹊言终于放下笔,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要起身去打水,谢凌羽见状,拿起自己的水壶递给他。
沈蹊言挑眉看向他。
谢凌羽也回看他,指了指自己的水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干吗?”
“打水啊。”谢凌羽说,“顺便帮我打个水呗,同桌。”
“……”沈蹊言简直无语了,“刚才□□要帮你打水,你为什么不给他?”
谢凌羽脸皮够厚,所以他脸色一点未改,“我没听见他说什么。我刚才想事情呢。”
沈蹊言接过他的水壶,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你这水壶还半满,用得着装吗?”
谢凌羽继续厚脸皮:“我喝水多。”
沈蹊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是带着谢凌羽的水壶出去了。
沈蹊言到了走廊外面的时候,饮水机前已经排起了小长队。每一层只有靠近楼梯和靠近厕所的地方有饮水机,沈蹊言往走廊尽头望了望,看起来还是排楼梯这边的队伍比较好。
他就排在几个女生的后面。
隐隐地听见前面几个女生似乎在聊什么八卦,聊得还挺起劲。沈蹊言一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是他听见了谢凌羽这个名字,于是他就留心听了几句。
“诶,那个就是谢凌羽,你看到没?”
“看到了,真的可帅啊!”
“那可不是。据说今天开学第一天,翻墙脚就给崴了,真的不愧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脚崴了?怎么崴的?”
“你不知道啊!”另一个女生压低了声音,“据说是……那个沈蹊言搞得,故意把那个石头挪开,害他脚崴了的!”
“真的假的?”
“我看八成是真的!他俩不是从高一就开始不对头了吗?还打过架呢!不过说真的,那个沈蹊言,之前我还挺喜欢他,觉得挺好的一个男孩子,现在我觉得,啧,在背后暗算别人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说得也是……”
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痛快,一点也没留意到她们的八卦对象此刻就在后面。
沈蹊言倒不会那么在意别人说什么,但是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像被一根小针了一下,说不清楚什么感受。
就好像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阴暗的小巷。.
“我说你有什么毛病?”王易一脸不解地望着谢凌羽。
“我怎么了?”谢凌羽依旧在转笔。
“我刚才问你装不装水,你说不打水,怎么沈蹊言问你,你就答应了?”王易愤愤不平道。
“他没问我。”谢凌羽干脆地答道。
“你说什么?”王易睁大眼睛问道“合着你就是想整他是不是?”
“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谢凌羽瞪了王易一眼,“什么叫整他?这是给他机会补偿我。”
“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补偿吧……”王易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谢凌羽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抽屉里的手机又响了一下。谢凌羽拿出手机,上面又显示有新信息,备注是爸。
爸:听说你腿摔了,怎么样?
谢凌羽心里一阵烦躁,把手机塞回抽屉,抬头看到王易正盯着他。
“怎么了?”谢凌羽问。
“没什么,你爸吗?”
“嗯。”谢凌羽揉揉头发,“我不想回。”
“他说什么?他回来了?”王易问了句。
“他能回来么?”谢凌羽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他那么忙,怎么可能就因为我摔了就回来,我看大概我进ICU了都不一定回来看我一眼。”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诶,你还别说,我还真就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谢凌羽看了他一眼,“我小时候还想着偷偷去做个DNA测试呢。”
王易啧了一声:“你这话要让你爸听见了,他可伤心了。”
谢凌羽嗤笑一声,显然不买他的账:“伤心就伤心。谁让他当初也让我妈伤心了。”
王易和他认识得久,知道他家的情况,挠了挠头,识趣地没再说下去了。
“诶,对了。”谢凌羽拿出那本粉色本子,指着它兴师问罪,“你能解释下,为什么你给我买了个粉色本子?”
王易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不对啊,这不是我给你买的本子啊。”
“那怎么回事?”谢凌羽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总不能是别人特意买了塞我这的吧?”
王易嘶了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给你写情书啊?”
“放屁。”谢凌羽骂了一句,“这上面全空白的!”
“行吧。”王易摆了摆手,“那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哪个人放错了位置吧。”
谢凌羽正想再说些什么,沈蹊言就从外面打水回来了。
他把谢凌羽的水壶重重地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谢凌羽立刻噤声了。
预备铃响起,政治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严厉的目光扫过下面的学生。
王易连忙转了回去。
谢凌羽看着讲台上的政治老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沈蹊言:“这个粉色的本子是不是你买的放我这了?”
沈蹊言扫了一眼那本粉色本子,眉心微蹙,脸色嫌弃:“我的品味有这么差么?”
好吧。我品味差行吧。
谢凌羽收起本子,在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好不容易挨到又长又催眠的历史课下课,谢凌羽早就收拾好了书包,跃跃欲试。
下课铃一响,历史老师说了下课,得到指令的学生们立刻如鸟兽状四散开来,教室如沸腾的一锅汤,累了一天终于解脱的学生鱼贯而出,往校门口奔去。
王易扶着谢凌羽慢慢蹭到了门口。
一转眼,教室变得空旷,只剩下几个学生还在慢腾腾地做着值日。
沈蹊言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抬头往窗外望去。
此时此刻已经是下午六点,天边渐渐泛起晚霞,红紫色铺满了整片天空,把安静的校园渲染成藕粉色,天空凝结着玫瑰色的云块,一层层的光和色互相纠缠拉扯,像缠绵激荡的交响曲。
他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从天边的晚霞移开,落在旁边谢凌羽桌子上的那本粉色本子上。
鬼使神差的,沈蹊言拿起了那本粉色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