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做什么?”
祝令仪没有再看她,而是低下头,拿起刀叉切起了牛排。
柔软细腻的黑发如瀑布般随着她的垂眸落下,垂落在肩的一侧,橘黄色的暖光点点洒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
稍显凌冽的下颚线在暖灯的柔和下变得不再那么冷酷。
松散在她身上的衬衫衬得她愈发禁欲诱人。
秦淑月回想起妈妈出车祸住院,爸爸有了新欢搬离了家,一家人全散了。
只留下她一个刚刚步入高二的学生孤独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得不面对柴米油盐的污糟事。
彼时她还未满十八,爸爸良心未泯,也觉得是自己亏待了女儿,每个月会给秦淑月打来2800元的抚养费。
可是后来,他的良心与愧疚都不再,竟是两三个月都没再给她生活费。
秦淑月靠着从前的存款,日子也是过得紧紧巴巴的。
她不仅要存钱给自己交每学期的学费,还要给妈妈筹集医药费。
再加上繁冗的人际关系和越来越难的试卷题目,她当真是精疲力竭。
不过在这期间,她为了省钱,自己动手一日三餐,衣服也是破了缝,缝了破,除非十分穿不下去,她也只敢网购一些极其廉价的衣服。
要说她在自己独立动手的这些日子之间,也是学到许多做饭做菜的技巧。
从一开始的一锅黑炭到一盘盘看起来鲜香美味的佳肴。
秦淑月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信心。
可是还未等她接话,祝令仪盘子里的牛排和意面都已吃光,她拿起餐巾擦了下嘴,而后抱着手机起身走了。
似乎并没有将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秦淑月眼中稍微有一些希冀的光又破灭了。
她以为自己能凭借自己的手艺赚些生活费,可对方压根儿就没有将话放在心上。
秦淑月垂下眸,她握着小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注视着盘中的卖相极好的黑椒牛排,以及像累成像小山一样的意面,柠檬与水果绿叶交替点缀着盘中餐。
她忽然泄气了。
就自己这样的手艺,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吃?拿出去卖都不一定有人买,更何况要做一顿价值五百块的大餐。
她根本不行的,她做不了。
祝令仪没有选她,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是毫无问题的。
她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
祝令仪拨弄着手机,点开那个女生的对话框,干净利落地转了500元给她。
对面的女生秒收,并回了“谢谢”,外加一个亲吻的表情。
这时,她的余光瞄到秦淑月,见她仍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刀叉。
她走上前,轻拍了下她的肩。
可谁知,秦淑月的反应却是极大,她惊恐地回头,尖叫地“啊!——”了一声。
而后她死死抱住头,往餐桌底下躲去。
“呜!——”
祝令仪对她这一系列应激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
她瞪着眸,惊疑不定地看着抱头躲在桌子下的秦淑月。
祝令仪第一次产生一种‘这个女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的疑惑和好奇。
这种探究感充斥进她的内心,使她压根无瑕思考其他。
餐布被她弄得褶皱不堪,那一盘牛排在餐桌的边缘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它就倾倒在秦淑月的头上。
祝令仪伸手将餐盆往里头推了推,而后她一手撑在桌子边缘,弓着腰,歪着头,一脸探究地盯着秦淑月。
她勾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是我吓到你了吗?淑月。”
淑月。
秦淑月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她。
她在叫自己什么!
还有……
怎么是她!
她还以为……是那个人。
她逐渐平复心绪,眼里的惊恐和害怕褪去,又是那一副看起来脑子已经宕机的模样。
秦淑月想站起来,可是却被眼前的女人一挡。
“唉~”祝令仪勾了勾唇,殷红的唇色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异样的妖娆,与她周身禁欲的气息格格不入。
“你难道不知道做我的室友,是需要做什么的吗?”
秦淑月一愣,她直愣愣地问道:“……什,什么?”
“来借我的宿,你说……”她另一只手从腰间移下,缓缓勾起秦淑月的下巴。
她一双泛着盈盈泪光,还有方才未完全褪去带着恐惧的潮水,因受惊而不断眨巴双眼。
紧张了吗?
祝令仪略有些妖冶地勾起唇,“你是不是要付点住宿费给我呢?”
“借宿?”秦淑月不明所以,“什么借宿?”
祝令仪见她这么迟钝的样子,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知道鹤青苑里所有的房间不是借学校的,而是自买自建的吗?这是属于我的地盘。”
秦淑月略显迷茫地摇摇头。
她的大一生活除了在上课就是在打工,她连学校有几个女生公寓都不知道,更别提要她了解鹤青苑是个什么地方了。
祝令仪见这个小羔羊在她注视之下竟然还敢走神,手中掐着她下巴的劲儿不禁大了一点。
“嘶。”秦淑月蹙起一双楚楚动人的眉,轻声嘶了一声。
看来是痛了。
祝令仪松了点力。
手从一开始掐在她的下巴上,逐渐缓缓上移,抚摸起她光滑细嫩的脸。
她以为所有女生的脸都是细腻光滑,吹弹可破的,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可眼前的这个女生跟她往日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的脸色很苍白,摸起来还有粗糙的感觉,压根与细腻这个词碰不到一点。
眸光之中闪动着令人垂怜的泪花,却倔强地不肯将眼泪洒落。
紧抿着的唇间向她透着一丝倔强。
长相只能算得上是清丽,皮肤也算不得好,可是这眸中却有一份她从未欣赏过的倔强。
似乎就算是生活烂到底了,她也要挣扎着在泥地里挺直胸脯,做最耀眼的一朵小粉花。
很有趣。
祝令仪忽然觉得这个女生,真的非常有趣。
留下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淑月从祝令仪口中得知住宿不要花钱时,心脏激动地一跳,她差点就要蹦起来了。
可祝令仪的手却从她的下巴移到她的脸颊,异样柔软的触觉犹如电流一般刺激她的大脑,整个人也如同瞬间被一道电流通过,酥麻无比。
她的大脑里不由自主地联起下午在门口,在电脑里看见的那些淫/秽场面。
她紧紧闭起双眼,强迫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
可是越想忘,越忘不掉。
甚至这段联想更为鲜明突出,在她脑海里彻底挥之不去。
祝令仪则是就这么看着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像两朵开得十分妖艳的小粉花,绽放在她的脸颊两侧。
还挺美。
祝令仪恶趣味地坏笑一下。
她松开在秦淑月脸上作乱的手,直起身,不可一世地又恢复成淡漠的模样。
她提醒秦淑月,“你可别忘了,打碎的那件古董,你打算拿什么来抵?”
秦淑月双眸瞪得极大。
她想过自己是一定要还钱的,可是她没想过祝令仪竟然在这个时候提醒自己还钱。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她紧抿着唇,手指死死收紧,攥着两侧打了补丁的卫衣。
“我会赚钱给你的。”
“哦?”祝令仪一挑眉,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轻蔑。
“靠什么赚钱?双手?可是说实话,你打一辈子工都不一定能赚一千万。”
“住嘴!!”
祝令仪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贬进尘埃里,她的命难道就是天生下贱吗!她难道天生卑贱吗!
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侮辱自己。
双手挣钱,干净,自己花得也舒坦。
可若是要以出卖色相换取的钱财,她只会觉得恶心!
哟。
小猫炸毛了。
祝令仪十分欣赏着秦淑月这般炸毛的样子。
只不过,她还是接着一针见血地问她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可是,明明只有那样的方法挣钱快不是吗?若不然你辛辛苦苦打工,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父母生场病都不够进医院花的,不是吗?”
一句‘父母生病不够进医院’,深深刺痛了秦淑月的心。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掉了下来,扯开她的包裹在心房外重重叠叠的防线,正中心脏。
她腿一软,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在餐桌抵着腰,腰部有力量支撑她才没有软跪下来。
可她的右手却因为空落而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扯住了餐布。
“秦淑月。”祝令仪的声音很轻,传进秦淑月的耳里如鼓声惊动。
“那餐布是意大利艺术家维也纳斯亲自定做,你如果弄脏一点,你下辈子都赔不起。”
可她在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却是极淡,淡到让人觉得她十分冷漠。
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无形的威压。
秦淑月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祝令仪。
她一把松开桌布,也不敢再靠着餐桌。
甫一离开,她的整个人软倒在地,看起来十分狼狈。
直到祝令仪转身离开,秦淑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在祝令仪讲出‘父母进医院都没钱看病’的这句话时她会愤怒到去扇她一巴掌。
可她只感觉到了无力。
一种深深的,从心底里升起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