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瑢小小一团,走在回本家的路上。
走廊两侧花香弥漫,姹紫嫣红,脚下石子也是色彩斑斓,布置的颇具巧思,很是雅致。
崔瑢的父亲崔源在家中排行第三,和崔家大郎崔沅,如今在东都做宰相的那位,以及崔瑷崔珏的父亲崔家二郎崔浤是一母同胞,三子都是老夫人韦氏所生。崔瑢还有个嫡亲姑母,比她父亲年纪要小些,早些时候就入宫了。
崔家不流行分家那一说,河北士族又以清河崔氏为首,是当之无愧的北地第一世家。
可惜但对于崔瑢来说,和小小的她比起来,崔家未免太大了些,她时常在心里想:若是房子都能小些就好了,那样二姐姐也能和她离的更近一些,不必日日都坐马车去二叔家里。
崔瑷每次上课都要坐马车来,她若是日常去她二叔家里,还要人用轿子抬上两刻钟的时间才能到。
还没走几步,母亲卢氏身边的掌事嬷嬷就来接她,蔡嬷嬷规矩严,是卢氏从母家带来的奴仆,签了死契的那种,如今年逾五十,可以说大半辈子都尽心伺候卢氏左右。
她和崔瑢一道走,半句闲话也不曾多说。崔瑢看她来接自己,就知道母亲要见自己。
她平日不太敢轻易踏进后院,母亲卢氏自从前些年生育了她弟弟崔璋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极其古怪,以前的温柔小意全都不见了,有段时间也不再妆饰自己,似乎是精神受了刺激。
崔瑢心里是十分敬爱她的娘亲的,但是每每去请安的时候,娘亲总也不见她,时间久了,母女情分就日渐淡了下来,崔瑢平日里反倒是去祖母那里的时间更多些,甚至连她弟弟崔璋也在祖母膝下养着。
今日蔡嬷嬷亲自来“抓”她,恐怕不是好事就是坏事。她自知也问不出蔡嬷嬷什么话,一路都在提心吊胆。
“小姐不用害怕,夫人今日清醒多了。”蔡嬷嬷说了这番话,算是安慰。
崔瑢心安,迈着小巧的步子,走进内堂。
堂内正中央置放着一幅车马人物图屏风,分开外堂和内堂。
崔瑢的亲生母亲是范阳卢氏嫡女,才情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十八岁就嫁给了崔源。郎君也是北地一等一的郎君,婚后郎情妾意,夫妻举案齐眉,是北地高门联姻的一桩佳话。
婚后第二年,两人就生下长女崔瑢。
进门的时候,卢氏还在研墨,手中羊毫挥洒,崔瑢走近,只见母亲一手飘逸不输名家的草书,笔迹清爽,龙飞凤舞,十分洒脱。
崔瑢开蒙后因一手丑字,没少被母亲教训,她安静的站在一旁,声音清脆:“娘亲,我来了。”
崔瑢依旧穿着早上那身鹅黄短袄,裙子边的兰花绣样是卢氏早年亲手画的花朵样式,后叫去给绣娘看着做的。
“今日下学还挺早?”
“嗯,今日学堂考试,是岫叔公出的题。”
“答的怎么样?”
“应当是不错。”
卢氏问了几句便停下来,她今日确实精神头很好,面色红润光泽。她洗净了双手,让人把早就备好的牛乳丸子羹提了上来,盯着崔瑢吃完才放心。
卢氏生病后脾气就变的高冷,此刻说话声音也清凌凌的,清泉击石似的好听,“你个子有些矮了,你二姐像你这个时候,我记得比你还要高半个头左右。”
“……女儿知道了。”
她也没想让崔瑢自己回答,另外嘱咐一旁道:“蔡嬷嬷,以后每晚让厨房送一碗牛乳羹给阿瑢,盯着她喝完再走。”
“是,夫人。”
牛乳羹还是好吃的,崔瑢一餐饭吃的肚圆,要走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仆妇。
崔瑢的小阁楼临水而建,说是阁楼,实际上比一般的宅院还要大些,整个楼梯的造型是崔源在她出世前亲手构造的,连中间的几根大梁都是从崔家后山一根根运出来的。
她年纪小,尚且不懂其中的珍贵之处。但府中上上下下的眼睛可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崔瑢深受父母宠爱,是个极讨人喜欢的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令珠看出了她的困倦,一边帮她脱衣一边问道:“小姐今天累着了吧?”
崔瑢已然困的睁不开眼,由令珠侍奉着洗漱完,拿青盐漱完口,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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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便是上巳节。
崔瑢昨夜就特意去二叔家里嘱咐二姐姐二哥哥都去,崔珏十分抗拒,倒是她二叔是个豁达人,只是多嘱咐了几个府卫护送左右。
大人们有大人的正事要忙,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玩乐的去处。
两人快要出门的时候,崔珏又一脸漠然的跟了过来,崔瑢今日换了件春日青的抹胸,袖子旁一圈月白流苏,像块点心似的可爱。
崔瑢不过到崔珏腰间,要很努力的仰起头,才能看见崔珏的下巴。
她抱着二哥腰上的流苏穗子不撒手,笑眯眯的问:“二哥哥怎么过来了?”
崔珏平淡颔首:“是父亲让我过来。”
“真巧,兄长今日不是要随父亲去萧家的吗?怎么有空陪我们两姊妹胡闹?”
崔瑷近来看了不少南边传来的话本子,时常说些崔瑢听不懂的话:“怕不是郎君有意,惜妾身无情。”
“……”崔珏无语。
他一把扯过崔瑢手里的流苏,似乎不受崔瑷言语挑拨,继续冷着脸去前庭,让马夫把马绳再栓紧一些。
崔瑢知道自己的计划没得逞,依依不舍的看着二哥的背影,好奇问:“二姐姐,你刚在说什么呀?”
崔瑷收回手中的纨扇,不是很在意的道:“小孩子不要听,小心污了耳朵。”
崔瑢乖乖捂着耳朵,“哦。”
三月三日据说是女娲和伏羲生子轩辕的日子,春日天气晴,沿着河岸两边有数不清的民众,多是些年青男女。
前朝上巳节有春禊的习俗,就是在这天聚集在水边沐浴,据说可以除病驱邪,还有些王公贵族喜好风雅,在这日也有曲水流觞的习俗。
本朝之后这种习俗逐渐没落,渐渐变成一个单纯庆祝玩乐的日子,加之本朝民风奔放,男女不设防,愈加演变成类似乞巧似的节日。
崔瑷和崔瑢出来玩的消息不知怎么被人传了出去,要走的时候又来了几个崔家的女郎,闹着崔珏要一同前去。
崔珏冷脸也不成,素日里这些兄弟姊妹都有些怵他,今日眼见崔瑷崔瑢两人都坐上了马车,几人说什么也不肯让步,定要一同前去。
崔珏无奈妥协,冷冷道:“去可以,行为举止不要丢崔家的脸。”
“谢谢兄长!”
几个女郎欢天喜地,一股脑争先恐后的上了马车。
“瑧姐姐别挤我,我发髻都歪了。”
“妹妹生的过胖了些,我还没碰到你呢。”
“你说谁胖?!”
“瑅妹,快别打了,这有位子。”
崔珏脸色难看,手中鞭子猛地往地上一抽,声响极大,吓的大家安静了一瞬。
“还不闭嘴,再吵都不许去了!”
几个女郎这才安静下来。
另一侧,马车的侧帘被拉开一条小缝,崔瑢偷偷瞄了一眼后合上帘子,两手撑着小脸蛋,“二姐姐,到底是谁在临走时走漏了我们要出府的风声?”
崔瑷不以为意:“这还需要走漏什么风声?”
“啊?”崔瑢没明白她的意思。
崔瑷自然而然解释道:“你看那崔瑧,身上的香粉味熏的兄长都要吐了,头上的发髻至少得梳上一个时辰,这哪像是忽然得知的,怕不是早就做好准备,只等着我们出发的时候来闹腾了。”
崔瑢完全抓不住重点,惊愕道:“香粉味道很难闻吗?可是二姐姐,我觉得四姐姐身上的味道像玫瑰花,香香的。”
崔瑷翻过手中的诗集,心中一白眼:“我可没说难闻,只是兄长不解风情。”
崔瑢这点倒是很认同,“二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定亲?”
崔瑷:“这不是你小孩子该操心的事。”
刚才那一遭闹腾的她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干脆放下手中书卷,从食盒里拿出一叠香气扑鼻的吃食,招呼早上起早还未吃膳食的崔瑢。
“饿不饿?过来吃春饼。”
“这据说是南方传来的吃法,将面粉兑了牛乳再制作成饼,还要涂些玫瑰花酱才能吃。”崔瑷一边解释这吃食的来历,一边帮她弄好了一个。
“谢谢二姐姐。”
崔瑢双手接过来,乖乖开始吃饼。
马车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崔珏一身白衣,翩翩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列。
变故就在一瞬间。
人群中,一辆驮着货物的驴子受了惊吓,冲散整齐的一列车马。
崔瑢她们坐着的马车也被迫颠簸了一下,好在前面的崔珏反应迅速,直接把那只发狂的老驴一鞭子抽翻在地,地上的老驴可怜的吐着白沫,倒像是被人喂了什么药物之类的。
四周人声喧哗。
崔珏收起鞭子,长腿一伸,衣袂翻飞。他眼睛微眯,开口问:“怎么回事?”
上巳节风俗有一部分是我杜撰的,一部分是百度的,大家切勿当真。
饱饱,真的就差你一个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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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崔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