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复羲归 第24章 第 24 章

学宫的最后一日，也是策论试炼的日子。与往日不同，这一日大家都盛装穿戴，因为策论试炼的题目将由天帝亲自给出，试炼的地点也从神武大殿转移到了天宫中位置最中心的太微殿。

众人需列队依次进入殿内，人人都严肃的低着头，深怕不小心被天帝盯上似的。轮到玹羲入殿时，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天帝一眼，别人身高八尺已属罕见，而天帝身长足有九尺，比身旁的仙侍高出了足足两个头，而且身姿挺拔，如瀑般的长发过腰，发冠精致沉稳。这气场让玹羲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低下头，心想果然是天帝陛下，在这么一个人面前谁敢有小动作。

试炼开始，众人依次进殿叩拜，然后落座。天帝并未多言，只是端坐在殿堂之上，严肃地俯视着殿内的所有人。

策论试炼开始，只听西炎帝君道：

“仰赖天帝之威与众神官仙君的实心积德，三界已太平数百年。

“三百年前，前战神赤幽叛离，天帝仁慈，给予他和他的母族赤黎族在下界自我生存繁衍的空间。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近年来，幽都赤黎族吞并四大魔族，向西北众山大荒扩大势力范围，将来必定觊觎其他四海八荒的生灵物产，到那时魔族的阴影或许将重归三界。

“所以，今日天帝陛下给各位仙君出的题目是：若你成为神武殿主事上神，将如何应对魔族势力？”

参加试炼的仙君们个个似胸有成竹，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只有玹羲呆呆地坐在原地。

她跟玄启和焜烨在一起久了，改掉了些单纯急躁的毛病，想要仔细斟酌斟酌。她努力地回想着方才西炎帝君的话：

赤黎族，一个并不是魔族的魔族，自己并未真正见过，也不知他们如何的阴险狡猾。但赤黎族有赤幽这么厉害的尊上，又已经与金阳宫联手，或许比从前的修罗族更加残暴嗜血也不无可能。

不，不，西炎帝君的话里还有一个词：“将来”，也就是当下并未发生，天帝目前也只是担心，不能证实魔族会对天界下手。若是主动讨伐，又掀起一次混沌之战，那三界将再无宁日。

天帝虽曾存仁慈之心未将背叛的赤幽判处极刑，但既然举行“神武试炼”遴选新的战神，那么他显然已经预设了讨伐剿灭的结果。要想在策论中获得天帝的青睐，必须要顺应他的思路，可究竟应该枕戈以待还是主动出击呢？

玹羲内心左摇右摆，始终没有想出结论。但眼见着三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玄天、玄旻、秦天都已经作答完毕，放下了手中的笔。玹羲开始紧张起来，虽说自己在符咒试炼中拔得头筹，但能否进入神武塔，始终是天帝说了算。

暂且不说是否应该由天界来打破三界太平剿灭魔族。若是自私一点想，即使不为无辜生灵，玹羲也并不想马上重启战乱，打开周天星斗大阵，进入甘渊才是自己和大家的当务之急。

也许找到母神，拿到昆仑鼎会有其他办法征服赤幽，减少大战给三界带来的伤害。想到这里，玹羲终于开始提笔行云流水地写起来。

试炼结束，玹羲写了长长一卷策论，内心忐忑地卷好呈给了仙侍。

三日后放榜，这三日是几个人来到天界以来最紧张难熬的三日，大家都不知道天帝会如何看待自己的策论。

太微殿内，天帝、四位帝君和三位天尊正一起讨论着仙君们的答卷。

太离天尊先道：“玄天殿下这篇敢于论述魔族之恶，有决心有勇气一举剿灭，行文丰富，用词准确，可谓天界典范。”

见天帝没有反应，太白天尊道：“我倒以为玄天的这篇文章锤炼不足，有勇无谋实为愚勇。”

太乙天尊马上反驳道：“太白，挑别人毛病之前先看看自己徒弟的不足，玄旻主张重新启用昆仑鼎，焚了幽都山。把昆仑鼎送给赤幽，这主意恐怕新魔尊做梦都要笑醒，最后不知道那鼎里的业火会焚了谁。”

东海帝君看几位为了玄天、玄旻争得面红耳赤，但天帝却无动于衷，于是插话道：“这有一篇玉山玹羲的仁德之文，他对天帝之威严仁慈有自己的理解，主张保持警惕，同时和从前一样，避免过度干涉魔族，或与其发生冲突。敌不动则我不动，通过谈判、合作和理解来寻求与魔族的和平共存。”

天帝闻言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太离、太乙和太白三位天尊也自觉私心之争有些过头，此刻不再多言。

西炎帝君拿起一份卷轴念道：“旧魔尊去新魔尊起，修罗族陨赤黎族兴，贪恶之心无绝也。魔族之可怕在联合众多，一把轩辕剑难以应对，需要耗费巨大军力。若是在下界让各族相互独立，轩辕剑做一把悬在天界的戒尺，谁作恶就指向谁。那么不出剑便可得到出剑的效果。同时，还可奖励监察之族，让各族安稳地臣服于天界。”

这次天帝终于开口问道：“这是谁写的？”

焜华回道：“是小儿焜烨。”

“焜玄，你的小儿子一点不输大哥焜华啊，是上神之才。”

焜玄微笑着又拿起一卷道：“这还有位态度强硬的，文章里句句都是严苛，步步深入，要是按照他的想法，吾想赤幽在幽都山之外应当寸步难行，即使在幽都也会慢慢式微。”

“这又是谁？”

焜玄回道：“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小仙，叫秦天。”

“出生卑微，能有如此见地已是不易。”说着天帝也拿起自己身前的一卷策论道：“吾觉得玄启这篇甚好，锋芒不显，却大气沉稳。

“如果单纯就事论事，消灭魔族最好的办法是让天界保持强大，强大到魔族无法企及的程度，那上天界自然可以选择原谅和宽恕，而魔族则没得选，只能接受天界的好意……”

看天帝对玄启肯定的态度，焜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太白天尊应和道：“玄启殿下这些年在下界众仙神中出类拔萃，确实颇有超凡入圣之势。”

见此情景，其他人也纷纷赞叹。

天帝又瞥了几位帝君和天尊两眼，从卷轴中又挑一卷道：“玄寂这篇观点出其不意，吾认为其有居安思危之心，更难能可贵。他道吾对魔族的仁慈之心不等于对黑暗力量的宽恕，对魔族恶行的仇恨是三界众人的至高德行，该恨不恨才需要提高警惕。若天界众神对魔族没了大义凛然的仇恨，就是对神位的失职，对三界的背叛……”

此言一出，书房内众人脊背直冒冷汗。且不说曾经独步天界的战神赤幽，即使天帝亲自出手，也未必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众仙神安逸数百年，早已没了勇往直前，决战在即的斗志。

前面的策论除了玄天和玄旻，其他人包括几位帝君和天尊虽都只表达了对付魔族的策略和道义上的慈悲，没有一个有磨枪砺剑之心，这一点恰恰被玄寂说中了。

见无人言语，天帝道：“那就这样，策论玄寂第一，玄启第二，玄天和玄旻虽然想法还不成熟，但士气可嘉，并列第三吧……至于进神武塔的资格，你们几位看着决定吧，吾就不参与了。”说完天帝便离开了书房。

放榜之日终于到了，众人聚集在神武殿内，气氛紧张而又充满期待。大家心怀忐忑地等待着结果的揭晓。

随着鼓声响起，发榜的神官庄重地举起榜单，宣布神武策论的成绩。神官一个个高声宣读着名字：

“第一名玄寂……第二名玄启……第三名玄天与玄旻……”

每一个名字的宣布都引起了一阵阵的激动和紧张。读到第四玄桑时，第五焜烨时，秦天嘀咕道：“还真是不避嫌，前三名全是天帝老儿的亲儿子，三个不够，还来个并列的，能把烨弟塞在其中足见烨弟的头角峥嵘啊……”

虽然秦天的声音很小，一旁的玹羲还是听到了，吓得直想捂住他的嘴：“秦天哥哥，你不要命啦？”

秦天挑了挑眉：“我夸焜烨呢……不说就是了。”

玹羲接着道：“玄启哥哥的观点独有千古，宽厚明智，凭什么让那个玄寂得了第一？”

玄启示意玹羲莫要多言，小声道：“谁第一不要紧，文章而已，谁又知道字里行间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重要的是我们几个都能获得资格，这样，拿到轩辕剑的机会也更大。”

神官继续一字一顿地继续宣读着榜单，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宣布完毕。整个神武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仙君们急切地观察着进入神武塔的名单，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说着秦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玹羲紧张地道：“怎么没看到我和焜烨的名字？”

这时玄启道：“再找找，肯定有。”

玹羲自己也紧张起来，顺着榜单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捋，深怕错过一个字。终于，在最后一列，玹羲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试炼就是试炼，不该任性的。”

焜烨不解道：“玹羲，你在嘀咕什么呢？”

玹羲笑道：“没什么，只是写策论时发挥失误了。”

玄启走过来道：“失误倒也不算，只是小玹羲明明知道天帝陛下对魔族的担忧已经箭在弦上，还把仁慈之心放在第一位，怎么可能被看中呢？”

玹羲疑惑道：“那为何我还是获得了进入神武塔的资格？”

“那你就要感谢西炎帝君了，是他给你了这次机会。”

玹羲心里明白，西炎帝君压根不认识自己，肯定是玄启私下为自己争取的，笑着道：“谢谢玄启哥哥！不过怎么会没有焜烨的名字？西炎帝君都能帮我，怎么能不帮焜烨？”

焜烨的观点中正，文笔利落，怎么也不可能触怒到谁。在学宫，焜烨也按照义父的要求低调行事，没出过什么叉子，怎么被排除在外，这让玄启也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谁从中作梗。

玄启安慰焜烨道：“烨，别不高兴，我亲自去找父神请求他额外给你资格。”

焜烨淡然地笑道：“没有不高兴，少打架而已，我对兄长很有信心，在塔外等你们好消息……”

正在殿内热烈讨论之时，天帝钦定的第一名玄寂站出来道：“余才疏学浅，此次策论观点出挑实属父神抬爱。两位哥哥和四弟卓然不群，后辈仙君更是人才辈出，论仙法论修为余都自叹不如，遂自愿放弃进入神武塔之资格，将余的资格让给焜烨。请神官转告天帝陛下，吾会亲自到父神面前说明缘由。”

此言一出，众人惊异，竟有人主动放弃天界未来的至高地位……

最重要的是，玄寂主动放弃轩辕剑，还把资格让给自己，焜烨对他的所有怀疑都失去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