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地皇归位,群仙共庆,歌舞升平。另一边却是洪水天灾,人族大难,生灵涂炭。
无夷不再看那边漫天的紫光,艰难地向陆地上游去。他身子几乎都被冻僵了,幸而有五彩鱼在下面托着他,让无夷节省了不少体力。
无夷的牙齿有些控制不住地打颤,挣扎着游动时,无夷甚至久违地感到四肢的沉重与僵硬。
五彩鱼看着无夷被冻到发紫的手脚,有些焦急地甩尾在无夷周身游动,却不知该怎么帮他。无夷感到五彩鱼的焦急,心中暗道:连与人族关系并不紧密的妖兽都对人族的惨状心生怜悯,可圣人却……天道当真如此不可违背吗?
“没关系,马上就到岸边了。”
无夷不知是说给五彩鱼还是说给自己,声音打着颤。五彩鱼并未给出回应,只一心托着无夷往岸边去。
正在无夷要将手搭在满是碎石的土地上时,顺水而下的一具尸体骤然撞上无夷。无夷身体虚弱未能躲开,“哗啦”一下子连人带鱼都被撞进水里,尸体也被反推到岸上。
待一人一鱼好不容易在水面上露头时,无夷已经喝了几口腥涩的河水进肚。他浑身打着冷战,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飘在水上休息后才攒了些力气。
前功尽弃,无夷重新向岸边游去,幸而此次并未有特殊情况发生。他有些艰难地扒住土地上的草,泥土嵌进指甲缝中也毫无知觉。
青草浅绿色的汁液浸染在无夷的手上,像是羊脂白玉上的一抹浅绿俏色。无夷却无心想这些,有些脱力地仰面躺在地上。
好巧不巧,无夷这样的角度恰巧能看到那漫天的瑞气紫光。
他冷笑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目光。圣人的感官极为灵敏,若是自己所说的话被他们听见,又要闹一场风波。他一个小小的人族,就算修成仙也和圣人们差着十万八千里,给他加两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指摘堂堂圣人。
不想无夷转过头后正好对上一张被水泡得有些肿胀的脸,怔愣后强撑着起身。无夷胡乱用衣袖擦去她嘴角溢出的泡沫,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果然是知。
无夷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不知该作何想法。他走过不少地方,死亡对他而言早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人们昨日尚在庆祝能重建家园,今日却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上天实在是太过残忍。
不管人族日后有多繁荣昌盛,都已经与躺在这里的人无关了。
五彩鱼从水中探出头,认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是先前部落里的首领,心中一惊。当日他与无夷一起救助了这些人族,还将他们安置在山上,满以为他们就此便能繁衍生息,不成想竟也没能活下来。
他虽是异兽,这会儿也实在同情他们的遭遇。只是无夷似乎已心灰意冷,一言不发,让五彩鱼很是担忧。他一甩尾便将些许水花溅到无夷的身上,冰凉的河水让无夷清醒过来。
无夷回过神,从袖中取出一把铲子挖了个浅浅的坑将知埋进去,算是了结这段缘分。又取出一件兽皮衣给自己裹上取暖,紧闭双眼坐在地上。
无夷低声呢喃:“希望他们还有人能在洪水中活下来……”他的低语被一阵风吹走,未尽之语也被吞入腹中,除五彩鱼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此时此地并没有倾听者,无夷转身离开,想找到附近人族的聚集地。
人的生命脆弱又顽强,虽说因洪水而死的人很多,但也会有人能幸运地活下来。果不其然,无夷走到高处后便能隐约听到一些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后世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现下也不遑多让。无夷去过的地方极多,能完全听懂当地人语言的情况只占很小一部分。幸而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用肢体比划也能将意思表达出七成。
无夷轻浅的脚步声传来,原本正在激烈争论着什么的人群安静下来,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见无夷面色白皙,手足都没有茧子,目光才客气了许多。
无夷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交谈,而是看着一旁堆放的像小山一样高的尸体,一下便反应过来他们是在争论什么了。
为首的男人见无夷面色苍白,从火堆处拿起一大块儿肉递给无夷,示意他一起吃。无夷面色难看地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随即坐在一块儿干净的大石头上。
众人见状便只当无夷不存在,继续讨论着。
无夷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被随意堆放的尸体,他知道自己不能责怪他们。在生存为第一要义的原始社会,食人或许不是正确的事,但一定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他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忽然,又有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过来,正是方才被无夷埋下的知。
眼前的陌生人族乐呵呵地将知的尸体放在一旁,叽里呱啦和同伴说起路上的见闻,又从火堆处取来烤肉吃得喷香。为首的男人呵斥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想将最好的祭品留给神明。
无夷抑制不住转身干呕一声,众人只以为无夷是被烟呛着了,有人特意用叶子包着些许干净的水送过来。无夷感激地接过,心里愈发难受。
此时,紫光大盛,冥冥之中一道钟声响起。
此景此情让无夷再也无法忍耐,忽而起身沿着自己来时的道路走到河边,双目含泪看着眼前的滚滚黄河。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留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道长是想做什么。
河水被染成淡淡的红,间或飘来一些人或动物的尸体。不远处甚至还有被堆成山一样的人族的尸身,有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也有与自己素不相识的。
人族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在天道所谓的磨难下艰难生存,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却载歌载舞、歌舞升平。先后两位人皇都是因对人族有卓越贡献才得以飞升,难道他们飞升后就真的忘了人族吗?
他们人族出身的神仙被设下重重限制,连接济人族也做不到。天道,何其可恨!
撇开人皇不说,河神掌管黄河,如今洪水正是黄河泛滥所致,河神总该整治河道尽职尽责。为何自己没看到河神的踪影?
他虽不怎么与那些人神往来,但那些人能活下来人神功不可没。甚至他能平安顺水漂流到此处,也是依靠人神的帮助。河神也是人神的一员,怎能如此渎职!
“噗!”
越想越气,无夷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血。血液落入汹涌的黄河水中,泛起淡淡的金光。无夷心一横,索性跳入汹涌的黄河,非要见见这坐视不理人间惨剧的河神的真面目不可。
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以天地为棋,只看大势尚情有可原。河神身为人神,受人族祭祀,冷眼旁观着实可恨。
无夷体内灵气已空,经脉也隐隐作痛,自觉帮着人族度过此劫怕是不成。倒不如跳下去见见河神,若能活着上岸自然最好,如若不能,自己也对人族有个交代。
等那些活着的人找到此处时,只看见无夷纵身跳入黄河的场景,首领惊叫一声想拉住他。无夷在落水时恍惚看到他惊讶的神色,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直接沉入水中。
岸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要去跳河。抬着知的尸体回来的人面上带着些许愧疚,说道:“这个女人是被我们从土里挖出来的,看样子是新埋下去的,会不会是他认识的人?”
首领看着无夷跳下后仍旧汹涌的水波,沉声道:“他清高他的,不屑与咱们为伍。既如此,他的死活跟我们也没关系。”
众人心里也有些犯嘀咕,那些人死都死了,现在被困在山上又没什么吃的,就算神农共主站在他们眼前都不会说他们有错。不过看在无夷没有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份上,他们就没有再说什么。
无夷不知岸上人的想法,闭气后直接向水底沉去,希望能找到河神的神邸。五彩鱼压下心中的兴奋,连忙跟在无夷的身后。
水下的温度极低,偶尔能看到一两条鱼。专心寻找结界的无夷并没有发现,随着自己整个人浸入河水中的时间延长,他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脖颈、手腕、脚腕等处冒出来的冰蓝色鳞片,再比如逐渐变长的头发。
无夷手边没有什么法宝,只能靠着双手去一点点摸索。忽然,他感到手指触到了软软的一层膜一样的东西,有些惊喜地睁大双眼。
他不顾自己经脉发痛,调动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气输入到结界中,本想提示河神有客来访,不想直接被一道灵气拉入结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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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