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洞拐基地的单人宿舍也就二十来平,却有一张大床和独立卫浴,对于临时住的人来说绰绰有余。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忘记了吃晚饭这件事。早知道应该留喵神……
他不得已走到外面,抓了个人问路。
“您好,我刚来,请问食堂在哪,现在还开门吗?”
那名白大褂有点诧异,“你是研究所的?”
“不不,临时的,头一回来。”
“食堂在D区101,开到九点,不过我不太方便带你……你顺着电梯,上到地面一层,出去左拐,直行,右拐……咦,好像还得左拐,还是第几个口来着……”
田之世听得头大,“没事没事,先得电梯上去是吧?谢了兄弟!”
他走到中央电梯入口,恰好碰上一人。
“小田,还没去吃饭?”
“麒麟老师!”
麒麟老师悠哉悠哉操作着轮椅,慈祥地问,“是在找食堂?我带你一起?”
“那,那就有劳麒麟老师了。”田之世想着要不要帮她推推轮椅,瞧见麒麟老师悠然摆弄着操作杆,弱弱收回了手。
也许人家就喜欢这速度,毕竟老前辈。
“你要是饿了,我就走快点。”她敏锐地觉察田之世的想法,抠开扶手边的隐藏控制面板,推动控制器,轮椅的转速立刻加快,“我这个轮椅,时速能达到八十。”
好家伙,这轮椅真能飙!田之世赶紧说道:“没事没事,安全第一。”
“我开轮椅的技术可和我开坦克的水平不相上下。”麒麟老师微微一笑,“走吧,我带你去,正好麻烦你和我这个老姐姐唠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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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还是自助餐,刷脸系统很好地连通了各个单位的数据,田之世往那一站,饭卡自动扣了十块钱。
饭菜还算不错,菠萝咕咾肉、酸菜鱼、荷塘小炒、臊子面、紫菜蛋汤,还都热腾腾的。
田之世很有眼力见地给麒麟老师撤了椅子,给轮椅挪出位置。
“谢了。”
稍微吃了一会儿,麒麟老师打开话匣子。
“你刚来我们国家部门不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确实有……”田之世咽下嘴里的鱼肉,简单谈了谈,“感觉这里比我想象得……更有人情味,反倒比我之前的单位更温暖。而且在这里,大家的目标都很一致,劲头很足,三观也很正,效率更高得可怕,却又不是卷的那种工作方式,而是各干各的,合理安排,通常还能按时下班。”
“能按时下班,也说明整体还算安定……雷亭确实是个管理上的人才。”麒麟老师搅拌着汤碗,“早年我还带特训的时候,她已经是历任教官们口中的传奇。”
“我们雷总这么有名?”田之世小心地看了看四周。
麒麟老师啧啧笑道:“你放心,你就算当着她面说坏话,她也不会怎样。她向来公私分明,脑子想得很开。”
她喝了口汤,轻声讲述,“她本来也籍籍无名的,按部就班地结了婚,顶多是学了数学专业,成绩不错,让人多看两眼,大家都以为她是那种书呆子。直到特训学员模拟演练的时候,她以小队队长的身份指挥作战,力压我们真正的特战队员,让人拍案叫绝,才引起大家注意。
“我们曾经一直觉得,让她在技术部门实在是小材大用。后来才发现,技术的力量,包括信息安全,已经是另一个规模极大的战场。她去那儿丝毫不屈才,反倒能在更广的领域中施展才华。”
田之世若有所思,心中对雷总的敬意更浓了。
“话说回来,小田,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三洞拐’么?”
田之世说实话还挺好奇,听起来像是一支部队的名字。
“这是我当时所在的部队的通讯代号,主要负责陆地特殊战斗任务。这么多年来,前辈们在紫微国内外,处理过生化武器,解救过被困人员,制伏过贩/毒集团。因为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得到了这座基地的命名权。”
田之世不禁点点头,颇为敬佩。
“你和小罗都是信安的技术人员,是学院派。我呢,从小就当了兵,加入了三零七的队伍,所以退伍转业后来到这里,也是冥冥中的定数。”麒麟老师挂着皱纹的眼角似乎绽开了明媚的虹光。
“不知道小罗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在特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师兄,是做病毒学的,属于华科院的研究员。”
“这……倒没有说这么细。”
“他非常优秀,他在这个基地也住过很久……因为经常有一些势力对他的研究很感兴趣,想要拉拢他,他不堪其扰,干脆来参加特训,在特训结束后,还和我曾经的队友们一起做过任务。”
田之世听得有些入神。
“他确实记住了我教他的每一件事,短短三个月,就能很好地完成这次任务。只是……他没有回来。”
田之世的心倏忽揪紧,此事并不简单。
反观麒麟老师,神色却一直平平淡淡,好像在读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战场无情,他在那次生化基地的人质解救行动中为掩护队友,被敌方逮捕,坚决不肯泄漏秘密,他穷尽一生研究的病毒成了凶器,促成了他的离开。那次事情之后,我开始有些怀疑。包括对小罗……我是不是太低估他们的坚持与毅力,特训的时候,反倒用过于苛刻的精神信念夺走了他们应该有的生活?”
“麒麟老师。”田之世认真道,“我相信前辈们都很聪明,也都做了选择……”
选择,一提到这个词,他又想到了罗觅奥,还有罗觅奥那双坚定深邃的眼睛。
“他们选择了走这样的路,过与危险相伴的日子,愿意关心国家大事人民福祉。也许他们会回忆起以前的生活,但面对现在这样的日子,他们作为成熟的成年人,选择过后,不会后悔。”似乎在一瞬间,他在劝慰麒麟老师的同时,更加理解罗觅奥对于“世界和平”的愿望,还有和他冲破一次次危机的决心。
这可能是很多作品中形容的“大爱”。
虽然他田之世是个平平凡凡的俗人,一般只在乎自己和身边人。但他猛然意识到身边人的决心时,突然产生了敬意与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不知道麒麟老师为什么要讲这些,也许真的是因为没什么人说话就想聊聊,亦或者,也是在探他的想法。
只是此时此刻,他并不反感,反而对麒麟老师多了几分崇高感和敬重,心里也热络得很。
无论是她的经历,她的坚持,她的自省,田之世都感受到一种触动。那是一种在见过战争、危机、生离死别之后的执拗与温柔。
不激烈,但充满力量。
“嗯,都是成年人了,也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麒麟老师又吃下一口藕片,放下筷子,端碗喝了口汤,取张纸草草抹去嘴角水渍,“也许我也是,我还不应该停下,他们也不希望我停下脚步,原地踏步,沉溺在过去的时间。”
田之世认真地说道:“麒麟老师……虽然我不清楚很多具体的事,但我能很明显地从喵……罗觅奥身上感受到一种和您非常相近的气质。我说不清是什么,但,这是非常令人佩服的特质,真的。”
“小田,你确实也不简单。”麒麟老师莞尔,没有再继续这个玄之又玄的话题,“吃得怎么样,我再给你带个路,送你回去?明天可要自己记得路了。”
田之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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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之世回到房间,闲来无事,上到内部官网,查找特训相关的信息。
他在教官队伍页面,看到了“麒麟”的代号。
紫微国陆军特战队前军官,曾参加过国际维和、人质营救、边境巡逻、生化危机解除等重点任务。在多项军事技能竞赛上取得首位,打破记录……后因伤退役,任三洞拐基地负责人,兼职国安部特训一级教官。
她的履历写得并不复杂,但每单拎出一项,和内部的新闻稿件相对照,个个都是极其重要的,形势极其严峻,让人看了都要捏把汗的任务。
看新闻的描述,应该是飒爽剽悍的金刚芭比,实际上却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短发女性,坐在轮椅上更不显得高大,人至中年,头发也白了起来,沾染岁月的风霜,只是那身风骨依旧,不容小觑。
算起来,也和她的队友们一起救下了几千几万人。
唔,队友……
田之世感慨万分中,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两位队友,特别是同事兼队友。
自己也会和队友一起取胜,一起解决困难和威胁,一起保护更多的人。
突然间手掌微微出汗。
CTF比赛如果说是游戏,那么现在所经历的,是现实,是战争。
这个世界不能再以游戏的心态去揣度,而是要正视历史和人性,那些让人恐惧的,让人亢奋的,让人沮丧的。
尤其是,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轨道”,而不是奔腾在旷野的独狼。
田之世当初做选择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但事实已经在开始告诉他,他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作为国家信息安全部门的人员,以战士的身份替代玩家,从业余的爱好者成为专家。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这样的转变,但田之世从未惧怕过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