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的车队在午时的时候抵达了鄯善城,这支车队从长安出发,跨越了二千多宫里,走了整整一个月才到。负责接待的宫侍早已做好准备,安归早就下令好生款待,所以所有人十分重视。
不仅是因为是汉使者,更是因为此次来的人是宸妃的哥哥,傅介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义阳侯。此人是大汉出了名的战神,征战这些年来,往往都是战无不胜,替大汉收了不少疆土。
西域这边的各国将他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无奈势力不够,只能被他打压。鄯善在牵上傅介子这条关系后,在西域的处境变得好了很多,毕竟,那些人并非不知道他们两国的联姻关系。
没人会明知山有虎偏要虎山行,这个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安归携众臣亲自到城门接待,这一举动给足了汉使的排面。宸妃站在安归身侧,自小产已经过去半月,她身体恢复了许多,就是神色依旧疲倦。难得在看到自家哥哥后脸上挤出了笑容。
宫里设了接待宴,傅介子被迎进了宫。
珈蓝先年听过这位令西域各国闻风丧胆的战神,今日得见,倒是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本以为他会是个粗犷健壮的汉子,没想到长得倒是十分清秀,看起来不像是上战场的战神,而是像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
若是没亲眼见过他,珈蓝或许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文弱男子就是那个横扫匈奴和西域鼎鼎有名的战神。
不过,他和宸妃的确有几分相似,可能因为长期征战的缘故,他身上带着一股凛然和凌厉,看人的时候那双眼像是能洞悉一切。虽长得清秀,但自身的气场却是无人能及,甚至注视人的时候带着极具摄人的压迫感,令人遍体生寒。
听说他也不过而立之年。
宴席上歌舞升平,珈蓝打量着他脑袋放空,却无意间与他的视线撞上,几乎是一刹,她就错开了。那眼神,实在有些吓人。
若是以往,珈蓝会觉得这眼神无足轻重,但现在,他总觉得傅介子看她时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甚至看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件东西,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这种眼神他太懂了。是一种侵略性,掠夺性,是雄性独有的特征。
傅介子和安归时不时闲聊搭话,但他好几次目光投向珈蓝这边。珈蓝被他看得实在不自在,早早离了席,躲到了后花园。
罗鸠跟了出来。
今晚难得明月高照,皎洁的月光照的地上发白,似乎都能清晰见到尘土。罗鸠抱剑倚靠树上,望着亭中心不在焉的珈蓝。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守着。
月光洒下来,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一种融入这夜色中凌冽感。
珈蓝其实不常注视罗鸠,因为她习惯他守在身边,习惯于他的陪伴,习惯他为自己付出。时间长了之后,珈蓝都快要生出一种依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理所应当,是他该做的。
但短暂的迷蒙后回过神后她知道,罗鸠做的这一切不是必须。
“公主不喜欢义阳侯?”
珈蓝侧头看他,她的下巴搭在手背上,全身上下展示出一股极致的慵懒感。
她笑,问罗鸠为什么这么问。
罗鸠认真思索了下,回答她“公主对不喜欢的人总是习惯逃离。”
这个回答很出乎意料,这也是珈蓝没想到罗鸠会给她这样的答案。她开始重新审视这句话,想了想,好像罗鸠说得是对的。
从小到大,对于不喜欢的事物和人,她第一反应是逃离。直至逼到绝境,她才反抗。罗鸠太了解她了,甚至超过她自己。
“没有人喜欢别人拿狩猎的眼神看自己。”珈蓝说。
罗鸠朝灯火敞亮的殿中看了一眼,说:“义阳侯身份特殊,这些年声名在外,又自小在杀戮中长大,刚及冠便被封了侯。这次他远道而来,想必不只是看望宸妃娘娘这么简单。”
“你以为?”
“公主该知道王子殿下已经启程前往边境城了吧。前段时日边境猎杀百姓死了那么多人,其全部责任推在鄯善上面,而两位守城将军至今没有消息。我猜,义阳侯这次除了来探望,另一件事定是打探王上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那阿爹会怎么做?”
罗鸠:“这得看王子殿下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王上派殿下去,想来一切权力都交到了殿下手上,这是对殿下的历练也是王上对殿下的考验。如若我猜测不错,接下来,义阳侯应该会开始试探王上。”
珈蓝并非没有想过,这段时日,她除了和毕云鸣马不停蹄的查韦卓的事,甚至隐隐发现近来廷上有些不对劲。思来想去,只有尽快扳倒韦卓,待一切尘埃落定,她才能真正静下心来。
珈蓝总是什么事都看得重,罗鸠瞧她心思重,笑了笑,他随手从旁边的花丛中摘了多山雏花拿到他面前,跟哄孩子似的,“想那么多做甚,该发生的事总要发生,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指了指手上的黄色山雏花,有些孩子气的说:“就好比这多山雏花,不知道的人只会因为它的美艳而被它吸引,但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罗鸠将花放到珈蓝手里,说得认真:“因为我们知道它开花的不易,能在如此贫瘠之地长得这般猎艳的艰辛。有时候我就想,公主和她是极像的,你们一样的执拗,倔强。”
珈蓝揉捏着指尖的花蕊,捻出淡黄色的汁液,她摩挲着那液体,笑。
皎洁的月光透过屋檐打在她的侧脸,将她照的阴阳半分,她起身与罗鸠并肩而立,将指尖上的汁液尽数蹭到罗鸠身上,美艳的脸笑得邪魅。
姬连川在宴席上喝了一会酒,在看到珈蓝离席后也跟了出来,没想到半路被武可辛缠上,拉着去屋顶赏什么月。
于是此时他在房顶上看两人的画面就是这样,屋檐半遮住去两人的身影,但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两人离得很近。珈蓝的手捏着罗鸠的衣袖,在这浓重的夜色中,好似两人缠绵悱恻。
武可辛发现姬连川走神,寻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亭中的两人。
“那不是公主姐姐和罗将军吗。”
姬连川没有说话,看着远处两人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武可辛继续说:“公主姐姐和这个罗将军好像关系很好,每次都能看到他们在一起。”
姬连川看着两人的身影,突然胸口变得苦涩,他猛然起身,动静大的吓了武可辛一跳。
“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飞身跳下了屋顶,然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看着他突然的反常,武可辛茫然一片。
姬连川今晚本就喝了不少酒,此时心中乱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