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逐尘送走元贞,转头就看见毕云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看他,目光阴森且寒冷。他知道,他现在很不开心。
“我还以为你在院里休息。”鹤逐尘登上阶梯,说。
他表现的很平淡,毕云鸣看着他,“你和他很熟?”
“嗯?”鹤逐尘很快反应过来毕云鸣口中的‘他’是谁,他也不隐瞒,很坦然地说:“南府的公子,上次见过。”
“南元贞?”
“是。”
毕云鸣似乎很快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他的目光落在鹤逐尘脸上,“府里最近上了新菜,你陪我去吃饭。”
“我...”鹤逐尘本来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算了,现在他是个病人,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了。
此时起了风,鹤逐尘咳嗽了几声。
毕云鸣扭头看他,微微蹙眉,“你受寒了?”
“应该是方才吹了一会风。”
毕云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脱下身上的披风给他披上,嘴里还不忘说:“知道自己体弱,还吹风,简直是找死。”
鹤逐尘懒得理他,披风上还带着他灼热的体温,暖烘烘的。在毕云鸣给他系绑带的时候,鹤逐尘看那远处起伏的山峦,即将弥漫起来的夜色龟缩在山的阴影处。
天边的阴云笼罩着天,彷佛像是有一场骤雨来临的前兆。
“会下雨吗?”他突然问。
毕云鸣抬头看向那天空,平静地说:“鄯善基本不下雨。”
“可我希望它下雨。”
鹤逐尘抬眸看毕云鸣,轻声说:“我喜欢下雨。”
他的声音里透着异常的平静。
毕云鸣的手顿了顿,他对上鹤逐尘那双不知什么时候蕴上水汽的眼睛。他突然想要这一刻停留的久一点,他们不再争锋相对,不在言语逼人,只是在这山雨欲来之前享受这短暂的平和。
天色渐黑,毕云鸣突然拥住了鹤逐尘。
鹤逐尘陷进他温暖的怀里,感受他的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他们挨着彼此,一起迎来疾风骤雨。
许久后,毕云鸣松开了他,说:“去用膳吧。”
鹤逐尘瞧着他,迈下一阶,“毕云鸣,你不后悔吗?”
毕云鸣像是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捏了把他的下巴,俯身对上鹤逐尘的眼,坚决又肯定,说:“不后悔。”
两人知晓他们的谈话,知晓他们在说什么。
这一刻,他们心照不宣。
白日消逝,细碎的星露出来片刻便被乌云遮蔽。禁军的巡逻队巡逻在大街小巷,宫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珈蓝从殿里出来,打发了随侍的宫女,朝着安归所在的南书房走去。近段时间安归对昙无谶的事情好像没有最开始那般敌意,但珈蓝知道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她了解安归,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定要干什么,是没有人能阻拦的。
安长锦前日前往边境珈蓝是知道的,她心中是有些明白的,安长锦自回王宫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在忙碌。在众多王子中,安归显然对他是委以重任的,也尽心在培养。
珈蓝或许也知道自己这个王兄应该是不想待在王城的,就如同因为昔日那件事,他心中对安归是有怨的,但具体,她不得多想。
夜色弥漫着长夜,南书房里此时一片寂静。门口的守卫看见珈蓝来行了个礼,王德今夜不在随侍。
今夜来此,珈蓝一是想看看安归现今对昙无谶的看法,二则是因自己的婚事。之前,她多少听到过一些传闻,安归正准备和他国联姻,如此说来,现今宫里除了自己外,便只有珂玥。
若要从她们二人中做出抉择,珈蓝十分相信自己就是被推出去的那个。
书房外没有人守着,珈蓝上了阶,欲要敲门,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谈话声。
“王上,汗使明日便要到达王城了,宸妃娘娘又流产,这事可会影响两国关系。”
“孩子保不住本王也很遗憾,但,这个孩子也不能留。如今廷野诸多大臣心中各异,几国虎视眈眈,且,宸妃是汉人。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对鄯善都是个威胁。”
“所以王上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娘娘安胎药中放了些药,加上娘娘又喝王上的补药,所以才流了产。”
安归叹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好一句无奈之举,果然如珈蓝所料,宸妃的流产就是安归做的。但其中,珈蓝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和心痛。
她的阿爹,居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的去手,如此,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这一刻,其实珈蓝更多心疼的是宸妃,直到现在,宸妃都不曾想过自己所爱之人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
一旦这个消息传到宸妃耳里,珈蓝简直不敢想。
但也因为这件事,珈蓝顿时对宸妃先年流产也知道了其中原因,或许,一直都是安归在背后操纵。那是他的孩子啊,珈蓝突然觉得,这么些年她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阿爹。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的如此残忍,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所以,也怪不得他对自己那么残忍,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可安归,他不一样。都说身居帝王位不能心软,得足够狠心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可如此这般惨绝人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样的王权富贵真的就是他一生追求的吗?
这又何尝不让珈蓝想到自己的身上,自己从小到大受的那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合理。他的阿爹,一个眼里只有权力的人,还能期望他什么。或许到后面,她的婚事,便是用来加固两国关系的,这种联姻,简直让人恶心。
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盘子落地的声音。珈蓝回头看去,竟是宸妃。她无措的站在那里,手中的汤药洒了一地。
她都听到了。
下一秒,宸妃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外面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屋内的人,安归在看到是宸妃后也追了出去。
珈蓝望着两道人影消失在夜色中,只觉得今夜注定无眠。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