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寺庙里,昙无谶正在诵经礼佛,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经文。
佛前烛光被山风吹得轻微摇晃,烛光落在他英挺的面庞上,映出他鲜明的轮廓,细碎光芒在他脸上潋滟浮动。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沉重且有力,不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
“多日不见,法师可安好?”
昙无谶停顿了下,缓缓睁开双眼。
身后的人再次开口,“孤今日来找法师是有心中有疑,想请法师指教。”
大殿内,此时除了佛前摇曳的烛光和寺里不时传来的钟声,静的令人心安。
昙无谶起身,看向身后的人,“大王如今一切得偿所愿,竟会有疑。”
“如今姑臧城虽为独尊,但民心涣散,毫无凝聚之力。加上北方蛮族不时扰乱边境,多少流民无家可归以致举国混乱不堪,令孤头疼不已。”
昙无谶望着身前的人,问:“那大王心中可有答案?”
“这也是今日孤来找法师的原因之一,法师是知道的,如今世道纷乱,民众需要佛法来安民心。法师来我姑臧城的目的不也是如此吗?”
“当初,贫僧从西域一路上而来皆是传法渡人,直到遇到大王。”说到这里,昙无谶视线移向了殿中大佛,他的目光炙热而光明,就像是天生的佛者。
“法师,你和孤的目的皆是如此,也因为这样。我为法师建寺修庙,法师为孤安抚民心,一举两得。姑臧城因法师的佛法而安定,法师也因姑臧城名声大躁,此乃天助孤也!”
站在昙无谶身侧这个英挺高大的男人,身穿胡氏服装,脚踩长靴,高鼻梁深眼窝,面部轮廓粗犷,天生的王者。
他是姑臧城的主人,河西王沮渠蒙逊,他英勇善战,智勇双全。
“法师可记得当初你我二人相见时的样子?”
这句话,将昙无谶的思绪拉到了两年前,当年他在西域各国游历传法,在前往姑臧城的路上遭到沙匪的袭击,因此与队伍走散流落在莲花山,他和沮渠蒙逊便是在那里相遇。
两人一见如故,加上沮渠蒙逊对佛法多有研究两人便建交起来,直到现在。
“师傅跟我说,一切皆有因果循环,遇上的每个人,经历的每段事,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可苦修佛法多年,我心中总是有些不解,这也使我迟迟斟不破我心中的因。”
“法师,听从自己的内心,跟着自己的心走,方是心中所愿。”
跟着自己的心走?
昙无谶回过神,沮渠蒙逊已经离开了佛堂,殿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山间浓雾渐起,云卷云舒。
“师傅,两日后的法会已经在筹备中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沙弥,十四五左右的样子,他是昙无谶的弟子,昙曜。
“好。近几日城中流民渐多,吩咐下去让僧众在城内各处施粥救济流民。”
“是。”
在姑臧城呆已有两年之久,这两年,昙无谶一直开设法会**,受到民众喜爱,因此吸引了从各国的来使来学修佛法,可昙无谶志不在此。
他想要游历西域中土,弘扬佛法。也许在路上,他会找到自己内心的答案。
这次的法会,是他最后一次在姑臧城**,结束之后他会向沮渠蒙逊辞行。
昙无谶盘坐在蒲团上,僧衣迭迭,清雅淡定,他的四周围着前来听佛的民众,将他层层围住。前来听法会的人络绎不绝,他双手合十,扫视了一眼人群便开始讲佛。
沮渠蒙逊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他,脸上露出欣慰和赞赏的微笑。
昙无谶是沮渠蒙逊的挚友是佛友,在他看来,他是不会轻易放昙无谶离开的。而昙无谶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得用沮渠蒙逊对他的信任。
法会结束之后,昙无谶跟着沮渠蒙逊直接进了王宫。他跟沮渠蒙逊提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一开始,就如自己预想的那样,他被果断拒绝。但后来,在沮渠蒙逊脸上渐渐有些动容。
“大王,你知贫僧心中所想,希望大王成全放贫僧西去。”
沮渠蒙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思片刻,“法师此去何时能归?”
“离别实乃常态,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大王宽心。”
昙无谶对着他双手合十,微微鞠躬,他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他必需做出取舍。
沮渠蒙逊璀然一笑,朗声道:“孤懂了,法师是睿智之人,深知自己的使命,能洞察万物之存活皆有使命,方能这般明净自己本性,蒙逊受教了。”
作为一城之主,他的胸襟和气阔跟其他匈奴人实在是天差地别,也正是因为这样能一统北凉,使段业忌惮。
昙无谶和他寒暄了几句,便与沮渠蒙逊告辞回了慈宁寺。
根据约定,在昙无谶离开的那天沮渠蒙逊会给他办一场送别宴,以示对他的重视。
其实,算起来昙无谶是姑臧城的国师,但因为他不同意所以国师之位一直搁置,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河西王钦定的国师。尽管没有正式授位,但他就是。
回了慈宁寺庙,昙无谶吩咐弟子昙曜去收拾行囊,自己则去寺里后山拜见了一位隐居山林的老禅师。
老禅师九十多岁的高龄,博学多才,对佛法专研之深,是位精通经,律, 论的高僧。
昙无谶和他渊源颇深,此次远行,他特来辞别。
“无谶,你来了?”
洞内墙壁上被凿出无数小壁龛,里面点满了蜡烛,在石洞中间一汪深潭中的石座上坐着一个老和尚,木鱼被敲响的声音萦绕在洞内。
昙无谶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老禅师。”
“你心始终浮躁,可是还没参透佛理?”
“多日来,尽管弟子努力念经诵佛,抄写经文,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空落落的。都说佛能渡人,可弟子不知如何渡人,又怎么渡人。”
老禅师笑了笑,摸了一把泛白的胡须,“无谶,你年纪尚小,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去经历,去领悟,方能彻底知晓佛理。强者自渡,圣者渡人,佛法并非几本经书就能渡人,而是要靠至金至诚的心渡人。”
他的声音沉稳,眉宇间皆是慈悲,老禅师起身走到昙无谶跟前,将一本经书递给他。
“此去路途遥远,这本书你用的上。”
昙无谶看向老禅师手里泛黄的经书,小心接过,“多谢禅师。”
最后,在昙无谶离开的时候,老禅师再次重复了那八个字。
强者自渡,圣者渡人。这八个字,深深的印进了昙无谶的心里。
此次出使西域昙无谶比两年前的那次心中更加有底,当年自己游历西域传法尚未成功,反遭排挤。
这次卷土重去,他定会弘扬佛法,渡世人疾苦。
沮渠蒙逊给他组织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此次奉命保护他西行。
此去路途遥远,连昙无谶都不知道何时能回姑臧,何时能与沮渠蒙逊再次见面。
而他命运的轨迹也因为这次的出使西域而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