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恶的海吞没坠毁的飞艇。
海的胃袋呕出残骸,不停歇的浪似反刍一般咀嚼。金属被大火消化到近乎腐烂,回路导线像被扯断的大肠。
惨绿海浪混合着污黑的邪魔血液,裹挟着被漩涡搅碎的残肢试图冲击海中礁石般屹然不动的两人。
或者更准确的说,以利亚。
他抱着少年推开海面上的骨骸碎片,身上护盾连带囊括了怀里的人,抵挡住邪魔侵蚀性的黑血。
猫科,豹属,黑豹兽人。美洲豹,还是花豹?
以利亚判断着对方的身份,问:“会游泳吗?”
那双金瞳迷茫地看着他,不做声。
啧,花豹。以利亚想,少有地没掩饰好几缕情绪。
“得罪了。”他说,紧接着单手钳制住少年的腰身,如摩西分海般破开一线海浪,游向远处的孤岛。
少年几乎整个人攀附在以利亚身上,尾巴下意识缠上他腰腹,高热的豹耳蹭着他的侧颈,安静得有些古怪。
他盯着自己脑子里那面混乱的光屏:
【如果刁民都长这么好看我也不是不能忍】
【这是AI合成的还是真人npc?】
【真人的话也太拼了吧,差点就成邪魔盘中餐了】
以利亚破水而出,一手抓着岛上码头的栏杆一手从水里捞起少年。
尽管少年身形削瘦,但加上水面施加的力量也不容小觑。那一瞬间被水浸湿的衣物勾勒出黑发青年发力时的肌肉轮廓。
带人凫水近两公里,也只是让以利亚呼吸重了些。那种略沉的气音显露出一种与他俊美外表格格不入的悍利与纯粹的诱惑。
以利亚环视周围,这座岛上竟然修建了简陋的码头,这种形制的码头不是停泊船只的,而是为拥有潜水能力的人修建的。
码头尽处是两侧植有枯萎树木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岛上弥漫的海雾之中,就算以他的视力也看不清雾中究竟有什么等待着他们。
确认暂时安全后,以利亚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温和地说出社交辞令:“您好,敢问您怎么称呼?”
少年一上岸就抖着耳朵甩水,现在正试图把自己的尾巴从以利亚的腰上解下来。
闻言,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青年,笃定道:“刁民。”
以利亚:“……?”
他常年面不改色的虚伪微笑都差点没绷住,嘴角微妙地颤抖。
【不是,他怎么真的自称刁民啊哈哈哈哈哈】
【他一脸认真地说自己是刁民真的巨好笑哈哈哈】
【救命我在学生会三年了,第一次见会长差点破功】
【少爷好久没这么绷不住了. jpg】
以利亚顿了一下:“……我是问您的名字。”
足足十几秒的沉默,除了彼此清浅的呼吸,只有不停歇的海浪声。
少年望向他,金瞳里倒映出妖异的俊美青年身后,天空光怪陆离的黑极光。
“截光,”他喃喃道。
“我叫……截光。”
五分钟后。
在经历了一问三不知,并且被反问“邦联是什么”、“联赛是什么”后,以利亚终于艰难地问:
“……所以,你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截光以一种全然无辜,且懵懂的神情回答了他。
这小孩岂止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好吧,”以利亚说,“我会负责你的安全,以及满足你的生理需求。”
截光乖乖哦了一声,然后诚恳发问:“生理需求是什么?”
以利亚又停顿了一下,才说:“就是,饥饿疲惫之类的。”
【我服了这小孩牛的哈哈哈哈,五分钟内会长接连吃瘪两次】
【这绝对不是AI合成的npc,哪个AI脑回路这么清奇!】
【看起来挺乖的,是良民啊!】
截光腹中应景地咕噜噜叫了一声。
“这岛上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应该有食物。”以利亚说,看到少年的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
说这话的时候以利亚眉头微蹙,他随手抹了一把码头的栏杆,半指手套露出的指腹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犹如每天都会有游客倚栏看海。
就跟这座岛一样,死寂,停滞,怪异。
“走吧,跟着我。”以利亚说。
截光跟在他身后,沿着布满枯木的道路很快就走出了码头。天空诡艳的光影照射下来,落在这些风格阴冷复杂的房屋上。
房屋冷调的色彩还是那么鲜艳,如同尘封在时光之中,不死亦不生。
这种建筑风格非常少见,直播观众们截屏的手几乎停不下来。
【好漂亮啊,从来没见过这种屋子】
【路边的珊瑚造景好少见哦,感觉好像蛇爬架。等会就去订做个一样的】
【这种爬来爬去的上下层结构我只在蛇类兽人的聚居地看到过】
【?等会,我翻了一下邦联建筑史的课本,这种风格的建筑十年前就跟着海蛇兽人的自治岛屿一起沉没了!!!】
【前面的,你不要说鬼故事吓我!】
截光因为弹幕发现了路旁巨大的珊瑚造景,他依言上前抚摸,手指间沾上些黏连的粘液,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过这些珊瑚一样。
以利亚注意到他的动作,握着他的腕骨,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海蛇的粘液。”
“你怕蛇么?”他问,“怕也无所谓,安静点就好。”
失落的岛屿,蛇人的风格,海中的蛇魔……以及如同停滞的时间。
以利亚远眺迷雾之中。某个猜想浮现心头,但就连他这样极端自傲的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以利亚身后,时不时被弹幕吸引去注意力。
一只惨白的手忽然死死攥紧了他的脚踝。
截光正好站在高耸的阶梯边。
拜蛇人喜好的繁复结构所赐,这里不仅是平地,更是高层的边缘!
那条肌肉虬结的手臂把全身的重量都悬挂在少年的脚腕上,截光眼看就要一声不吭地向下坠落。
忽然有人俯身抓住了他。
以利亚及时搂住了他的腰。
这时候才看清偷袭者的真面目。
那是头皮肤惨白的蛇魔,漆黑长发还在往下滴水。
它有一张人类的面孔,仔细看竟还能看出点过时的微整形痕迹……然而它一咧开嘴,异化分离的下颔骨立刻脱离上半张脸,形成巨大腥臭的裂口。
肌肉膨起的身体托着细长的蛇尾,力量大得惊人。
以利亚并非擅长角力的种族,眼看截光一点点向下滑落,那张狰狞嘴裂里的舌头蛇一样欣喜地颤动。
惨白的头颅忽然绽开一朵花来。
污黑的血混着脑浆炸开了颅骨,这些邪魔却仍旧保留了生前的本能,比如……蛇被斩首后仍能挣扎!
无首邪魔的蛇尾立刻就要摆动起来,以利亚把截光往自己怀里一揽,抬脚重重踹上蛇魔胸膛。
蛇魔摔回地面上,以利亚五指合拢,那具仍在抽搐的蛇身立刻被血魔法炸得惨不忍睹。
血污飞溅,染黑蛇魔惨白的身体。
此起彼伏的嘶嘶声响起,竟然是无数条顺着蛇人的爬架攀上高处的邪魔!
被杀死的蛇魔最强壮,也最快攀爬而上。
一双双邪魔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逐渐跳动的心脏带动元素流。正因为它们在此之前都保持在一个能耗极低的休眠状态才骗过了以利亚的感知。
他在解决掉这些蛇魔,和甩掉它们之间权衡片刻,打横抱起脚踝淤青充血的截光就要离开。
那些蛇魔的脑袋忽然一转,齐刷刷地转动头颅,像逐日的向阳花一样整齐地看向某个方向。
雾中传来细微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近在咫尺的鲜活血肉都被蛇魔们视若无睹,静默地注视着雾中逐渐清晰的人影。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那人刻意踩重了脚步声。
随着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响声,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地说:
“看起来,我很合它们胃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