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寒风裹挟着厚厚的黑云呼啸而过,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周恬啪地按开灯,寒着一张脸,周凌跟进来,往自己房间走。
“站住!”
男孩停住,周恬把他扒拉过来,“周凌,你今天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故意说那种轻浮的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周凌上前一步,“姐姐又是什么意思?为了自己能毫无负担地谈恋爱,随便塞个女生给我?”
“你说什么?”周恬火气窜上来,“什么叫我塞给你,是那女孩自己对你有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想跟那个男的谈恋爱是真的了?”周凌冷笑,“姐姐不是说过,现在不会考虑这种事吗?”
“我答应他了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他谈恋爱了?”
“你没答应,可你也没拒绝!”周凌低吼,一拳凿在墙上。
周恬气得浑身发抖,极力控制着情绪,“那又怎么样,赵勤说的对,我答不答应、拒不拒绝,都需要不经过你的同意,你只是我弟弟,没有权利干涉我的感情生活。”
“弟弟?”周凌凝视着她,双眸赤红,“你好像忘了,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呢?”周恬直视着他,逼他把话挑明,她受够了这种欲盖弥彰、暧昧不清的折磨。
“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也只能跟我在一起!”
这番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男孩胸口剧烈起伏,心里却如释重负,这些话他埋在心底多年,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些被伦理枷锁折磨得辗转难眠的夜晚,他窥探着那个野草一样的女人,明明自己还那么弱小,却一次又一次把他护在身后,将贫瘠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温情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她是姐姐,更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他不允许任何人把属于他的光夺走,他要她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虽说已经猜到了结果,可亲耳听见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周恬仍是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不是我姐,从生物学来讲,你和我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我们可以在一起,不是乱/伦,也不是大逆不道!”
又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周恬崩溃了,跌坐在椅子上,捂住脸喃喃自语:“那我也是你姐,从你两岁开始我就在带你,喂你吃饭,给你洗澡洗尿布,照顾你的生活,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弟弟,我怎么可能对你产生姐弟之外感情,你一定是对我太依赖了,才把这种亲情当成爱情的,一定是这样……”
周凌紧盯着她:“我很清楚对你的感情,小时候爸喝多了打人,你拼命挡在我身上,被打个半死,我半夜发烧快死了,是你背着我跑了好几条街去医院,才捡回一条命,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只要你!”
他冷笑自嘲,“你一定觉得我变态吧,喜欢自己的亲姐,比厕所里的蛆都恶心,我也这么觉得,我甚至觉得,每天用我这双肮脏的眼睛看着你都是天大的罪恶,我那时就在想,即使以后下地狱,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可上天还是可怜我的,让我这段藏在阴沟里的感情能得见天日,让我能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是什么时候吗?就是知道我不是爸妈亲生的那天!”
“啪!”
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那是妈的忌日!”周恬死死咬住渗血的嘴唇,一把拉开门,“周凌,你把刚才那些话收回去,我们还跟以前一样,是最亲的姐弟,如果你还执迷不悟,那就请你离开,我们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用回来了!”
屋外狂风呼啸,雪片夹杂着飞石灌进来,狂卷着她的头发,周凌深深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周恬瘫坐在地上,浑身力气都被抽走,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甚至开始责怪母亲,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说出来,让她和弟弟之间生了隔阂,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却变得一团糟。
周凌走后,周恬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每天像个活死人一样什么也不想做,盯着紧闭的大门,希望周凌能像上次那样,只是出去买了个早餐,很快就回来。
可三天过去了,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终于意识到,这回他真的走了。
她变得焦躁不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条拳击比赛视频被她看了上百遍,她想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挨饿受冻,又怕他又去找那个‘太子’,连做梦都是他血淋淋倒在地下拳场的惨状,想给他打电话,可他那些悖逆的话一次又一次在耳边炸响,生生忍住了。
就这样挨到初五,周恬终于启程回了市里。
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她忽然意识到,没了周凌,她开始变得无所事事,以往的十几年,她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绕这个弟弟在转,现在生活的重心骤然被剥离,空出来了一大块,却不知道拿什么填补。
她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戒断反应,总有一天她会适应的,她必须要适应。
正式开工后,赵勤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周恬由于过去半年的业绩优异,通过了公司的后备经理选拔,被提拔为店里的值班经理。
责任工资涨了三千,销售系数也提了五个点,一个月后,她到手工资拿了两万。
赵勤似乎比她还高兴,“接下来的一周,我要教你一些门店管理的东西,又有的忙了。”
“好,我会努力学的,谢谢你赵哥。”
赵勤:“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周恬否认,“可能是节后综合症吧,还没调整过来。”
赵勤点头,“周五晚上有没有安排,一起吃个饭?”
“周五?”周恬心里一顿,2月14日,情人节。
“怎么,有约了?”赵勤问。
“没有。”周恬犹豫了,她知道答应他意味着什么。
最近她心里一团乱,但经过那场狂风骤雨式的感情冲击后,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并不喜欢赵勤。
“赵哥,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之前我说对你有好感,只是同事之间的欣赏,并没有掺杂别的感情,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对不起。”
赵勤笑容凝固,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会拒绝,没关心,你赵哥心大,以后还是好同事,回去吧。”
周恬心不在焉地熬到下班,回家路上,她用半年的积蓄买下了那副拳击手套,本来准备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
2月14日,情人节,是他们共同的生日。
她一直觉得这太巧合了,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周凌是买来的,她父母也不清楚他的出生日期,索性选了跟她同一天。
体校开学那天,周恬给张钦龙发了条消息,约他在体校旁一家饮品店见面。
张钦龙十分惊喜,“嗨,美女姐姐,怎么会想到约我?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
周恬倒了杯茶给他,“无事不扰,我想请你帮个忙。”拿过身旁的袋子,“麻烦你把这个给周凌。”
“好说。”张钦龙接过看了眼,“这是……拳套?”
“嗯。”
“你怎么不自己给他?”张钦龙问。
周恬顿了下,“我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他……这周五是他的生日,我想请你把这个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我?”张钦龙指了指自己,“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能抢这种功劳,而且我一男的送他礼物,多奇怪呀!他也不会收的吧?说不定以为我对他有什么企图,揍我一顿呢!”
周恬想了想,“我知道,这确实挺强人所难的,可是…他马上要去参加省拳击锦标赛了,最近训练强度大,我希望他用好一点的装备。”
“我能问一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张钦龙不解,“你们不是亲姐弟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冷战呀?”
周恬语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转动。
张钦龙看出她有难言之隐,“行,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让他收下,放心吧!”
“谢谢。”周恬说:“今天见面的事也请你帮我保密,不要让阿凌知道。”
当晚,张钦龙发来微信。
-姐姐,他收下了[耶]
还配了一段周凌戴着新拳套训练的视频。
周恬将这段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伤,才放下心来。
随后,又进来一条消息,还是张钦龙发的。
-姐姐,他状态有点不太对,太拼命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停过,全是高强度训练,教练强制他休息,他嘴上答应,晚上又去跑了十公里,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盯着这行字,周恬的心狠狠揪起,想发点什么,一段话写了删,删了些,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