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行军,拖雷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距离蒙古大部队,快了十几里的距离。
他回头看看漫漫黄沙,主力部队影儿都没有,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赶上。
他决定今日就地休息,带着几个亲卫搭起了斡儿朵,点燃了烤肉的篝火。
暮色中冲出一个骑马的身影,鹰一样驰而来。
看清是哲别的侍卫孟速思,拖雷卸下了戒备,
孟速思说, “拖雷,有个东西,哲别要我给你看一看。”
哲别遇事沉稳,什么东西,竟会加急送来。
孟速思取出一件金匕首,交给拖雷。
一把金鞘上镌刻了铁木真名字的纯金西夏刀,是他送给连池的礼物。
拖雷惊诧,“这东西怎会在你手里?”
孟速思说,“哲别说,此人被大汗送到浣衣营去了。要救她,就尽快回营。”
“洗衣营?她怎么会送去那儿?”
拖雷眸中燃出深色火焰,翻身鱼跃上马,说,“你跟哲别说,拖雷谢过他了。”便调转马头疾驰向蒙军营。
洗衣营,和纯体力劳动的膳食营不同,它不仅处罚奴隶做最辛苦的劳役,也供蒙古将领临时选女人以及收容军妓。
她们都和连池一样,犯了触怒蒙古人的错误,被悲惨地罚没为最底层的奴隶。
入目便是绣着粗糙花纹的暗黄色地毯,从营北门前一直铺到各个毡帐。毡帐内外都是女人,身形瘦弱,穿着红色或紫色罗襦,惊惧地看着每个进来的人。
这里就是一片死气沉沉的人间炼狱,隐隐有嘤嘤的哭声和呼救声,伴着蒙古士兵的嗤笑声,从不知明的毡帐中传出。
连池走在沾满血迹和污浊的毛毯上,毛骨悚然。
哐哐锣声响起,洗衣营开饭了。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眼神呆滞地往毯子中间而去。
负责伙食的蒙古兵胆大力粗,把大碗的马奶酪分给大家,一边催促大家吃完干活。
连池喝不下难咽的奶酪泡水,被蒙古兵直接推了几下,“哼哼,新来的吧?不吃东西,怎么干得动活。”
连池推开碗,“我不饿。”
分粥的蒙古兵哎呦了一声,“还挺娇气。行,饿过几天,看你还吃不吃。”
另一个看了连池眼,“看她的穿戴,应该是在哪个将军帐里呆过的,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他们说大声地笑了起来,有个女子好意推了连池一下,要连池先去洗衣。
连池拿着一桶士兵的脏衣服,一件件漂洗起来,一边洗,一边观看营中地形。
因为要挂凉全军衣服的原因,这个营很宽敞,中间有大片的空摆放衣架。营帐之间相距比一般军营要远,能容人骑马出入,每个营帐之间都栓了几匹大马。
到了傍晚,洗衣营里渐渐热闹起来。军中无事欢娱的将士们,骑马或步行,从各地集拢过来。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赌博,争着酒盏喧呼,或是搂了洗衣营年轻些的女子,到帐内享受去了。
有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子,空气中缭绕着混乱不堪的腐浊气味。
有个长相彪悍的蒙古甲兵看到连池,眼前一亮,“那位,自己过来,让我看看。
”
连池假意要过去,在路过甲兵马前时,一咬牙缝踩上了马镫,挥起马鞭就是一鞭子。
马儿扬蹄跑开,把空地上的晾衣架撞得七零八落,冲向营区北面。
其他人纷纷闪避,趁这个机会,连池生生抢出一条马路。
连池又给了马狠狠的一鞭,马开始加速,离开蒙营,在黝黑的大漠上疾驰。
有少部分士兵喊叫着追了上来,狂风贴着她耳边呼啸而过,她不敢停下,怀抱着一丝活的希望。
一定要快,快,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千万不要回头。
见连池没有停下的意思,蒙兵兵分两路,一路追击,一路利用他们更胜一筹的速度从侧面夹击连池。
黄沙迷住连池的眼睛,蒙兵的侧击的战马逼着连池不得不偏离原来的方向,他们甩出套马绊住马腿,连池的马踉跄了一下,把连池摔了下来。
连池眼前一晃,整个天地倒转过来,她听到了马嘶,看到地面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最后终于重重地撞上了它。
她不由打了个滚,衣服头发里全灌满了沙子。
蒙古人驱马把她团团围住,弓箭夺目,刀光闪闪。
他们的对待战俘一直是反抗者死,投降者活,这个女人胆敢擅自乱跑出营,留给她只有最严厉的惩罚。
那个最前面的士兵从牙缝中蹦出三个字,“杀。”
士兵兴奋了,像饥渴的群狼一般地注视着趴在地上的她,慢慢围拢过来,亮着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并不急于杀她,
有一驾铁骑,由远及近,飞速赶了过来。
“是拖雷?”有人看出来来人是谁。
蒙兵们转过头,喊拖雷的名字。
“拖雷,拖雷,我们捉到一个逃跑的奴隶,正要处罚她呢。”
铁骑上的拖雷毫不留情地甩开鞭子,冲入战友中间,勒住战马,扔下了自己的斗篷罩住连池。
他这才跃下马来,语中犹带着未释放出来的躁怒,“放了她。”
他褐色的眸子炯炯发亮地环视了一圈,直到同伴都屈服了,不甘地背身回避。
只有拖雷的目光回到连池的身上,下马用斗篷掩住连池。
“别怕,是我,拖雷。”
连池被狂风吹乱了头发,长长的绺发垂至雪白的脸颊边,一双黑白极其分明的眼睛无处诉说,犹蒙着一层雾水。
她曼妙的身段从划破的衣物凸现出来,拖雷手下的皮肤水样柔软,心不禁一颤,放开了手。
麾衣勉强及膝,连池挣扎着爬起来,羞恼地推开拖雷,远远地离开这群蒙古人,慢慢向洗衣营走回去。
成吉思汗站着远处,看着最心爱的儿子内心被怒火和□□共同焚烧,压制住自己不去追她。
成吉思汗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走过去缓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问他说,“你要留着这个女人?”
拖雷咬紧牙关,“父汗,她是我的女人。”
成吉思汗说了一声“好”,又说,“如果你想收服一个女人,那就领着你的怯薛军,去灭了她背后的国家。”
连池缓缓来到洗衣营大门,拖雷拦在帐前。
“父汗答应宽恕你了,跟我回去。”
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营地上,和风声混淆在一起,听不出是什么感情。
连池避开他深郁的目光,“今天你能救我,那下次呢,我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
拖雷说,“我是父汗的儿子,你是我的斡尔朵,不会有人再敢动你。”
连池摇头说,“我不过是你们可以随意处置的俘虏,你的斡尔朵,还是让其木格合适。”
拖雷恼火地挥了挥马鞭,“不要跟我提她。你还想怎样?只要你嫁我,我就不会再纳娶斡尔朵了。”
连池说,“我能怎样,这不是只由你和你父汗一句话。”
拖雷胸中燃起来一把火,“你还是那么不讲理吗,你是要让我心痛了,才满意吗?”
今天发生的一切超出了连池能接受的极限,连池看着拖雷,浑身发抖,“你们果然是一群禽兽,而你,生下来就是个禽兽。”
拖雷眸色一变,沉郁地看她,陷入了静默。
沙漠之风如尖刀一样要刮穿她赤露的皮肤,连池以为拖雷要扬长而去。他却一个激灵下了马,抱起连池。
连池想推拒,仍被他强掳入怀。
顾虑到她刚刚受的惊吓,拖雷不便发作,恨恨地说,“你若还想安然无恙地回金国,就别再乱动。否则,我就把你留在这里。”
连池一愣,带着希望说,“你说可以让我走?”
拖雷的回答像被冷风和黄沙席卷走了,连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以为是他默认了。
她以为他是愧疚了,认输了,才同意放她回家。
她还不理解拖雷的脾性像他父汗,轻易就相信他的好意。
只有狼群中的头狼,才能让猎物毫无察觉地自动送入自己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