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经过半个晚上才散尽,静王回府。红锦的地毯早已经铺好, 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在走道回廊中,撒开了满地的花瓣,花香浸润在空气中,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这浓烈的香气让他有点心烦,他摘掉了羔皮帽,推门进了新房中。
徒单庭坐在桌边,黛眉轻染,朱唇微点, 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两颊胭脂淡淡扫开。
完颜守忠只疏离地瞧了会,便独自坐到床上,拿出一本兵书,自顾自看了起来。
徒单庭等待许久都不见他有过来的迹象,她咬了咬唇上的胭脂,上去坐在他的另一边。
“王爷。”她娇怜地叫了声,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
完颜守忠并没排拒,一边看书一边问道,“徒单姑娘来之前皇后可有嘱咐?”
徒单庭脸色更红,来之前皇后确实让嬷嬷教过她闺中之事,只要成功地在新婚之夜把王爷留在房中,就是个真正的王妃了。
“皇后让我,伺候好王爷。”
她怯生生地抬眼望去,静王穿着一拢大红的左衽直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蛛带,洁净而明朗,若有若无地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她更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她来燕京就已知道,除了陪伴皇后,她还担负着重大的任务——联姻。自桃花石前一见,从得知他就是姑妈口中所提的静王之后,她已想了他不知道多少日月。
她从没想过,自己真有如此幸运,能嫁于这位谪仙般的长王子。
这样威仪并具的男子,她又怎能不爱慕,不奢想。
在徒单庭火辣辣的目光下,静王突然起身,离开了徒单庭几尺远。
“姑娘,守忠和皇后娘娘说过,正式的成亲,必须等到我阿玛平安回府之后。”
徒单庭听到这绝情的话语,不信地说,“王爷,现在我已嫁给了你,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静王说,“卫王已经骗过天下人一次,我又怎知你徒单皇后不会骗我一次?”
徒单庭委屈之极,眼泪涟涟,“静王爷,可是庭儿对你一片心意,你完全就不顾了吗?”
静王觉得无名的厌恶,走到烛火边,噗地一声吹熄烛火,“徒单姑娘早些歇息,本王就不奉陪了。”
静王拉开房门,咚咚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静王府苑,完颜守忠在曲径幽处,独自徘徊。
再看去,灯火已阑珊,整夜繁华,转眼成空,月色却清辉依旧,撩起无尽的相思意。
他今日行礼之时,瞥见满座公主席上,却没有完颜连池的身影。他心中顿时大乱,草草和群臣喝了几杯酒,就回府打发徒单庭去了。
七妹妹此刻,还是在怪我吗?你可明白,若没有今日高座上那位置,如何保你周全?如何称两人心意?
假山后,绿绣打着灯笼拐出。
被人打搅了清静,静王不悦道,“没什么大事的话就别来了。”
绿绣服侍丰静两王多年,哪里不懂其心思,急忙禀告道,“王爷,不是王妃,是七公主。沂王府来报,七公主离宫后没有回府,不知道去了哪里。”
山东东平府郊外一座酒店,店外酒旗高挑,上写“野火攒地出,村酒透瓶香”,非常诱人食欲。
这里距离东平府只有余里地,南来北往的商客很多,店内座客满堂,就连设在酒店外面的阳棚下,也都坐满了人。
完颜连池带着羔羊毡帽,点了一盏茶,三两果子钱,不为人注意地坐在一个角落。
她第一次出远门,离开京城向东南游历。她一进入繁花似锦的山东时,就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这里有广大壮阔的山林,有堆积如山的南人丝绸,有数不清的小商品,还有五花八门的江湖消息。
今天日头到了中午,三五个留守山东的官兵地来这里午歇。
山东这个季节天气湿热,野外潮闷多蚊虫,在城墙上防守的金兵暗地里都有抱怨。
连池留了心眼,偷偷地听着隔壁官兵的谈话。
“宋朝送来的岁贡已经到了,你看到没有,真多财宝。”
“财宝再多,也不是你的。还是在宋国烧杀抢掠惬意,现在宋人岁贡,咱们还要循规蹈矩的。”他们说道。
有人小声说,“你还想打?上个月听说西北边那群蒙古鞑子作乱,就够那些官爷吃几壶的了。你要是想打,去西北打去。”
官兵都沉默了。
一个官兵提出一个大家都在想的问题,“那个蒙古,真能把野狐岭攻下吗?”
另一个官兵啐了一声,道,“那是西京主帅胡沙虎的事情,关咱们几个什么事。”
春易困,夏打盹,这会守卫们一个个都哈欠连天,谈论了几句就走了。
蒙古和金国起了战事,难怪那个拖雷那么自信,原来崛起的蒙古就要来打金国了。
连池想到拖雷那天放下的话,一下子没了主意,隐隐约不安起来。
有个带着篷笠的过客,不紧不慢地在喝茶,。
路上有人见连池一女子独自出行,便起了调戏之意。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不如进来,让大爷带你一程如何?”
在外少一事是一事,连池并不想理睬。
可有人看不过去。一个剥了皮的橘子正好打中了马车上嬉皮笑脸的车夫,引起周围人一阵哄笑。
车夫登时变了脸色。
“谁?给本少爷出来。”
酒馆边带斗笠的人轻笑一声,面纱后有脆生生的女声说道,“我杨妙真最看不惯人欺负女子,滚。”
车夫嘿嘿一笑,“原来也是个姑娘,听声音就知道是个俏人儿,不如让本少爷看看长得怎样。”
话音刚落,一把梨花枪迅速抵住了车夫的脖子。
“想活就滚,把马车留下。”
车夫也不是没有脑子,知道遇到了高手,煞白着脸弃车逃走了。
连池看得解气,拍手笑道,“姑娘好身手。”
女子上了马车,说道,“妹妹去哪?我可以送你一程。”
连池从未见过这般身手的女子,心中拜服,又正好不知去何处,便一口应允了。
马车上,杨妙真摘了斗笠,居然是个乌发黑眸,水灵灵的美貌女子。
杨妙真问连池说,“姑娘为何一人出行,是否有什么难处?”
连池见杨妙真也不像坏人,便如实说道,“我本是沂王的女儿,出来并无他故,就是游玩而已。”
杨妙真啊了一声,惊讶说,“原来是沂王府的郡主。我们这些乡野粗人,真是冒犯了。”
连池说,“哪里,叫我连池就可以,妙真姐姐莫要见外。”
连池对杨妙真甚是好奇,便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杨妙真叹道,“我家是武师之家,世代以跑镖为生,如今世道不平,生意难做,就连同几个伙计,做些贩卖粮食的生意。这次便是去济南城中商议卖粮之事。”
连池想也没想,便说,“那可好,听说济南有车轮一样大的睡莲,有古木森林,有数不清的佛陀像。”
杨妙真笑道,“那是未必。不过济南城确实是车船兴盛,商埠遍地。”
连池乐了,恳求杨妙真说,“那妙真姐姐带我去可好。”
杨妙真说,“我正有此想法,你一个大姑娘出行也不易,跟着我们最好。”
连池和杨妙真又说了了一会话,杨妙真对济南之事知无不言,两人想谈甚欢。
连池自静王大婚后就一直闷闷,这次逢上巧人儿杨妙真,白天聊天,晚上共眠,一月余来互相作伴,一眨眼,就到了繁芜的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