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的婚后日常 第15章 第 15 章

追月殿外，侍从们跪了一地。阿怜和小桃站在院子中央。阿怜还穿着宁嘉宝的衣裳。

耶律炎站在已人去楼空的追月殿内，面色漆黑。

“让你们看着王后。”耶律炎缓缓说道，“竟是把人都给我看丢了。”他看着凌乱的床铺和燃尽的油灯。

接着又看向院中两股战栗的马场伙计，那伙计承受不住，当即就跪下，颤抖道，“王后……王后只问哪两匹马跑得快，能抗住狼灾，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王后要去哪啊！”

阿古达木快步走过来，把手中的书递给耶律炎。“王后兴许是看见此书，前往了阿旺山。”

耶律炎随手翻看，那行被朱砂点出的字格外显眼。

“清点一队人马，即刻拔营。”耶律炎大步离开，身后扬起的披风带起一阵风。

夜幕中，苍阳城门轰然洞开，天幕下，一队人马疾驰而出。

宁嘉宝从未想过还没到达阿旺，便要折在路上。她发丝被汗水打湿，又被寒冷的夜风风干，整个人好似蒙上一层白霜。狼群锲而不舍地追逐，天地间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马儿口吐白沫，却不能停。

完颜夯奋力射出一箭，夜色太浓，箭已失了准头。

“用火！完颜夯！用火——”宁嘉宝大声呼喊。

狼群怕火，完颜夯努力掏出火折子，将箭头点燃。黑夜被火光燃出一个口子，那箭直指向着狼群而去。借着一抹光亮，宁嘉宝看清了身后的狼群，乌泱泱得令人心惊。

好在那火箭势头迅猛，燃起的火光渐渐让狼群心生顾忌，宁嘉宝和完颜夯借此机会纵马狂奔，几个来回后终于甩脱狼群。

宁嘉宝抬头远眺，古拉山脉已近在眼前。一缕橙光悄悄来临了。清晨，他们补充了水，吃了些干粮继续赶路。白日的草原显得富有生机，宁嘉宝无比期望夜晚能晚点到来。

幸好，落日还未完全西沉，阿旺山脉熟悉的轮廓隐隐浮现了。

两人下马牵行，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宁嘉宝，已是日暮之时，阿旺脚下的聚落一丝炊烟也无，空气里没有柴火味，虫鸣声也愈发稀薄。山脚大大小小的营地安静地显出一种诡异。

“王后，我先前去探查一番。”完颜夯取下大刀背在身上。

宁嘉宝看着完颜夯渐渐隐藏在草原中的影子，有些心神不宁，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阿旺族只是迁居进山了，而不是有别的情况。

完颜夯还未走到山脚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尸体烧焦的气味便飘过来，他心下悚然，握紧刀柄，悄悄绕过大门，面前的场景让他倒退一步。

营帐被烟熏得漆黑，血映满眼帘，尸体横在营地各处，苍蝇环绕，已经有些发臭了。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屠杀者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宁嘉宝看着疾驰来的完颜夯，心里的预感更强烈了。

“王后，有人屠了阿旺族。”完颜夯喘匀气，面色沉重。

宁嘉宝背心发寒，心下不由自主地想着，这群人是否和抛尸人有联系？他们也知道了阿旺族有治愈鼠疫的草药吗？

完颜夯出声打断宁嘉宝的思绪，“王后，我们要离开了。”

“这群人必然没有走远，此时上山，无异于自投罗网。”

完颜夯说得很对，可是苍阳城已经等不起了，这已是疫病爆发的第四天，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宁嘉宝也要闯一闯。

“我们不能回去，但是也不是楞头上山。”宁嘉宝说，“阿旺山并不是只有一条路，阿旺族每年迁徙时会留下一条兽径，专门走牛和羊。”

宁嘉宝目光炯炯，“我们要找到那条路上山。阿旺族有草原的智慧，一定有人活下来。”

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完颜夯还是自己听。

他们开始在山脚下打转，天色黯淡，在转过一块巨石后，一支飞剑挨着完颜夯面颊飞过。那放箭人只放一支便隐匿起来，宁嘉宝和完颜夯只得小心地找着掩体。

“这应当不是那群刽子手。”宁嘉宝冷静地说道，“游击战，此人定是势孤力薄，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此人八成是阿旺族人。”宁嘉宝思考几瞬，便站起身离开巨石，她暴露在那人的视线下大喊，“我乃契丹王后！前来助阿旺一臂之力！”完颜夯随即也起身挡在她身前。

一阵风吹过，山林依旧寂寂。

“有人残害你的同胞！你难道就这样看着吗！”宁嘉宝不放弃，继续冲那边喊道。

终于，一丛金莲花后走出一个人，穿着黑色彩色相见的衣裳，脖颈上戴着兽牙饰品。宁嘉宝在暮色里定睛一看，竟是个孩童。

那孩童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快步跑开。

“跟上他！”宁嘉宝急忙说，两人沿着山梁追过去。

那孩童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几个闪身绕开了丛生的荆棘，灌木丛撕破宁嘉宝的衣裙，她咬牙跟紧那孩童。那孩童跑到岩壁下，一个闪身消失在藤蔓后，宁嘉宝跟上前，拨开茂密的藤蔓，黑黢黢的洞口显现了，洞内十分宽广，深处隐隐有一点橘色火光。

宁嘉宝小心理好藤蔓，抬步往洞内走去。洞内随处可见的草席，让她有些期望，祈祷阿旺族还有人存活。

火光越来越盛，宁嘉宝看见火光照出一个男子，靠着岩壁定定地瞧着宁嘉宝和完颜夯。

“王后娘娘。”那人声音沙哑，“请王后娘娘原谅在下不便行礼。”宁嘉宝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人血淋淋的裤管，膝盖以下被齐根斩断了。

“你认识我？”

“王上带您来泡温泉时，我在山下见过您一面。”

“阿旺族，发生了什么？”宁嘉宝不忍再看那断肢，解开自己的包裹，拿出金疮药卷起那人的裤管。

“我叫贡布，是阿旺族这一代的守山人。”那人咳嗽几声，“不久前，一队陌生队伍停驻在山脚，说马匹生了病，希望能在此整顿几日。”贡布捏紧拳头，眼里充满愤恨，“谁知阿旺的善意竟引来了豺狼虎豹。”

“我们宰杀牛羊招待他们，他们却趁着夜深，放火烧营，屠戮我的族人！”贡布双眼通红，牙齿发出咯咯声。

“我的阿爸阿妈，拼尽全力将我和弟弟送上山，自己却葬身火海！我拼尽全力却被追兵砍伤膝盖。”宁嘉宝有些不忍听了，“幸好，阿旺山庇佑我与弟弟，让我们找到了这处居所。”

“王后，难道阿旺的消息已经传到苍阳了吗？”贡布期待地望着宁嘉宝，充满仇恨的眼睛里有着期待。

“苍阳……”宁嘉宝有些不忍，却还是将他们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什么！鼠疫！”贡布大惊，“鼠疫怎会重见天日！”

从贡布的话中，宁嘉宝得知原来阿旺山顶有一山口，从那里曾经爬出来过许多硕鼠，带来令人恐惧的鼠疫，阿旺为了寻找解药走遍草原，最终，当时的阿旺族族长央金在山口底下的火海中发现了一味草药，可以治疗鼠疫，可央金也因此葬身火海，那草药也被命名为央金草，阿旺族代代培育守护此草，从此以后，草原便不再有鼠疫。

“我需要央金草。”宁嘉宝蹲下身，平视贡布，“苍阳危在旦夕，许许多多的人死去，尸体扔进焚烧炉。”

“待我将此草送回苍阳，我便带着契丹大军回到这里。”宁嘉宝对贡布承诺，“我会让刽子手付出血的代价。”

贡布摩挲着石壁，说道，“我信你，王后。萨仁族长曾说过，你有纯粹的灵魂，契丹人们也是我的同胞，我带你们去。”

有了贡布的诺言，宁嘉宝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趁着夜色，完颜夯用麻绳将贡布绑在自己身后，贡布的弟弟留守在山洞中，一行人摸黑前去采摘央金草。

夜色下的阿旺山树影诡异，一行人沉默不语，只是赶路。

他们按着贡布的指引，越过山头，在山梁上前行。

“前面的树林中有一处溶洞，进去便能看见央金草田。”贡布声音虚弱。没过多久，一处天然溶洞便出现在眼前。

宁嘉宝大喜，就要往前冲，忽然有什么东西刺痛她的眼。宁嘉宝猛地下蹲，一支箭带着凌厉的气流擦着她头皮飞过。

“有埋伏！”完颜夯俯身，身后上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是那群畜生！”贡布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缩在一块嶙峋怪石后，宁嘉宝透过缝隙往外看，借着火光，她看着那队伍人马，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不能让他们拿到央金草！”贡布低吼。

“现在只能往山里跑。”完颜夯说，此处藏身之处离山林还有一片草地，草地中没有遮掩，但此时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冲。

他们龟缩在此处进退不得，外头却开始叫嚣了。

“阿旺族竟还有遗孤？”一道粗犷的男声穿透山林，“待我拿到央金草，就送你去和你的族人团聚。”

“只可惜了族里的小娘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话粗鄙不堪，贡布垂着头，身子轻微发抖。

“别冲动！”宁嘉宝按住贡布，“我向你发誓，这群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王后娘娘，你没必要按住我。”贡布声音嘲弄，“我已经失去了腿，即使想冲过去，与他们同归于尽，也做不到了。”宁嘉宝不知说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完颜夯出声。“好像有另一队人马过来了？”

锐利的鹰鸣声，划破天际，宁嘉宝不明所以，完颜夯却激动起来。

“葛尔瓦！是葛尔瓦的声音！”完颜夯解释道，“是王上驯养的苍鹰！葛尔瓦！王上来了！”

猛然听见耶律炎的名字，宁嘉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了他们爆发争吵的那个夜晚，想起他们激烈的对抗，想起耶律炎的冷漠和不为所动。

可他现在却带人来救她了，宁嘉宝让自己别那么痴心妄想，说不定只是怕她通敌，来抓她回去，之后就要打入冷宫。

她摇摇头，把不合时宜的想法驱赶走，山下传来号角声，围剿宁嘉宝他们的那一队注意力被吸引了去。

“就是现在！快跑！”

趁着山梁那群人没注意，宁嘉宝一行人快速往山林里钻。

“他们跑了！放箭！”有人发现了，箭雨追着他们而来。

宁嘉宝不敢看身后，埋头拼命往前跑。

“王后！小心！”伴随完颜夯的大喊，宁嘉宝右臂一阵剧痛，她痛呼出声，余光看见雪白的箭羽染上红色，是她的血。

“宁嘉宝！”熟悉的吼声从身侧传来，耶律炎披坚执锐，一袭银甲，披黑色斗篷，带着一队人马从山后杀上来。

宁嘉宝嘴唇微动，默默念出耶律炎的名字。看着他朝她奔来，宁嘉宝的鼻腔蓦然一酸，心里的委屈像是被打翻的醋瓶子，熏得她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

耶律炎远远看见那箭射中宁嘉宝，心里猛地抽痛。

他不顾身后副官的阻止，疾步跑向宁嘉宝。

终于将她搂在怀中，他小心地不压住那道伤口，挥舞起长刀，击飞随之而来的箭矢。

从昨日知道她偷偷跑出王府，心脏就已经跳动失衡。他在城西大营守了几个日夜，却还是在那一刻义无反顾地带兵出发。

在赶来的路上，他让自己不去想她在路上可能遇到的事，可又派人沿路搜寻她的踪影。手下说没找到他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尸体，只要不是尸体就好。

此刻找到她后又愤怒起来，为什么她就不能在他的羽翼下好好待着？总是要特立独行，总是要悲天悯人，到头来把自己搞出一副憔悴的模样。

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宁愿去策反完颜夯，也不与他透露半点，该叫她吃些苦头。耶律炎面无表情地想。

他不去看她，只沉默地抵挡住一切危险。宁嘉宝被耶律炎搂在怀里，怔怔地描摹他的轮廓。坚毅的下颚，紧紧抿起的嘴角，他还在生气。

耶律炎带她撤出前线，不看她也不说话，宁嘉宝有点想笑，她扬起脑袋，用手指在耶律炎下垂的嘴角边扯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