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夹杂着初夏的燥热,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微波粼粼。
云相思一袭湖蓝色的曳地长裙,斜靠在凉亭中的椅子上,小脸泛着丝丝红晕,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悠悠晃动着。
这几日下来,她若不是在静空寺中陪伴皇祖母,便是偶尔到这里的山间看看。她心中也不知因何,但是近日烦躁时,来到此处心情竟然会慢慢平静下来。
今日,对面山上的院子里面好似有炊烟,她带着袭兰从凉亭出去,朝着山腰院子徐徐走去。
阳光斜洒进面前的小院中,斑驳陆离的铺撒在青石板上,小院四周被竹林围绕,栅栏边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眼见着小院子的门合上时,云相思便带着袭兰准备离开。
甫一转身,变望见面前一个衣着一席淡蓝色布衣的妇人,虽无华丽的刺绣和繁复的装饰,衣裳上反倒是浅浅褶皱。
妇人的头发随意挽起,用一块普通的布条轻轻束住,通身却流露出一种自然、优雅。
“姑娘,您这是要往哪儿走?”妇人略微粗糙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脸温婉。
云相思与妇人福身行礼,表情淡淡,唇角带着浅笑,“方才在山下凉亭中望着这出小院很是别致,所以便不请自来扰了妇人。”
妇人并未作答,只是笑着走到院门前,解开拴着栅栏的绳索,方又转身望着云相思淡淡说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进入妇人家中坐坐,民妇给你上壶茶水,去去这燥热之气。”
云相思欣然前往,走进小院中,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云相思随着花香望去,只见角落中种着几棵桃树,一阵微风吹过,花瓣轻轻飘落,如同纷飞的蝴蝶,美得令人窒息。
妇人进入屋中后,从里面端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缓缓走来,放在院中桃树下一张精美的石桌上。
云相思坐下后,在妇人煮水泡茶的间隙,还是忍不住被这精致的小院吸引,她细细看下来,四周都种满了各种花草,这小院子瞬时充满生机活力。
见到妇人将茶水落在她面前,云相思颔首已致谢,她突然抬眸望向面前的妇人时,身子突然僵住。
那经过几日方隐下去的情愫,又缓缓升腾上来,这双眼睛,与萧锦离太像了。简直就如同一个人一般。
云相思缓缓低眸,掩去眸中情愫,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想来是这几日以来,因着萧锦离常入梦扰了她,所以她此刻才会有此般的恍惚。
“姑娘,可是有事所扰?”妇人望着面前的云相思,面色淡淡,但是语气却颇为亲昵。
云相思摇摇头,其实她希望过得开开心心,不为万事所扰,想来此生都是做不到了。很多事情她看似淡然,大抵是心思沉重,所以才会如此。
她深知皇祖母长年居于静空寺的原因,一来是皇祖母厌烦了宫中之事所扰,想要寻一个安静的地方;二来全责是为了她,皇祖母只愿她心中的思绪淡些,能够轻轻松松的生活。
“姑娘,我以前也是被围城所困,没有真正开心过一日,我便厌恶了那里的生活,我游走各处,最后选了这里落脚,我觉着很好。
慢慢的日子久了,心中所思所想便淡了,如今这般生活,慢慢便老去。虽是心中仍有牵挂,但我还是很开心,我知道他在另外一处定然会过得安好。”
听闻妇人的话,云相思默然,其实很多事情,云相思觉着自己重未拿起,更不知如何放下。
皇祖母劳累一生,将云锦佑扶上帝位,唯独拿她毫无办法。想来,皇祖母从她身上,从未体验过这般失败之感。
云相思带着袭兰离开小院后,缓缓朝着山下走去。不曾回头亦是不知妇人站在山坡上,望着她缓缓离开,叹息一声后方转身回小院。
皇嫂近日有了身孕,云相思若是下山,都定会抽空去一趟皇宫,看看皇嫂。
不想今日到皇嫂的未央宫中时,皇帝表哥竟然也在宫中。
只见院子中,皇后坐在垫着绒毯上的石凳上,云锦佑单膝落于地上,侧脸附在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脸上一阵黑,一阵白,一下子又不由得朗声大笑。
皇后抬眸望见站在不远处的云相思,招手让她过来。云相思方才缓缓踱步过去,走到两人面前缓缓行了礼。
云锦佑起身,任由太监为他拭去膝上龙袍上的泥沙,瞥了一眼云相思,又有开口道:“云相思,你看看你,老大不小的,朕这都第四个孩子了。”
云锦佑口中虽是严肃,却不免带着几分傲气,皇后一听,瞪了他一眼,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将云锦佑打发走了。
皇后吩咐宫女取来了今日御膳房新做的糕点,望着坐在对面脸色淡然的云相思,“你尝尝看,若是你都觉得好吃,那一定是不错的。”
云相思伸出手,捏了一块小小尝了一口后,入口即化,味道淡而不腻,她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皇后眼见她很是爱吃,立即命人去打包了一些,“你莫要与皇上置气,他这两年可算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云相思点点头,将手中的糕点一点一点吃完,拍拍手方道:“反正只要皇嫂继续生,我都会疼孩子们,若是皇嫂养不过来,便丢一个给我带回山上,陪我和皇祖母。”
云锦佑的后宫中,可只有皇后能守住他的人,云相思可不会随意与他置气。
皇后嗔怒的看了一眼云相思,捏着手中的丝帕,倾身为云相思拭去唇角的糕点。
云相思望着面前的皇后,心中不由赞叹,她与云景佑少年夫妻走到如今。而且当时皇后的父亲其实并不愿意将她嫁与云锦佑,只皇后性子执拗,才成了这桩婚事。
两人婚后过的温馨,可是云翳国乱,两人的小日子再怎么舒倘,也顶不过周遭的黑手。
因次,皇后曾经落了第一个孩子,好似从那以后,云锦佑柔弱的性子,直至如今这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北辰太子殿下病弱,指不定那一日就会有个万一。萧锦离呢,他会从这个位置就此般溜走吗?想来那人定会是要争上一争。
云先相思拒绝了他,想来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她怎么愿意入了那吃人的后宫之中,与一群女人头破血流的去争宠呢!
她不愿意,即使此事还未有定数,他便直接斩断了。
“相思。”
云相思忽而听到皇后唤她,突然回神,春娇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面前温柔娴静的女子。
“寺中若是缺个什么,可要告诉皇嫂,皇祖母都嫌我身子重,很多都不说,有次我去寺中,皇祖母的好多衣裳都是缝缝补补。”皇后说着,面露愧疚。
云相思抬起手拍拍皇后的手已做安慰,这几年皇太后愈发简朴,怎可能会因此劳烦皇后。
看着面前一脸风轻云淡的云相思,皇后蹙眉思索片刻,还是未将心中疑惑道出。若是云相思做下决定,就算是皇太后都没法子。
*
云相思离开皇宫时夜幕渐沉,似乎就要下雨一般,袭兰扶着云相思上了马车。
马车放走不远,雨果然慢慢落下来,一些雨点从车帘的缝隙间飘进来,带着些许凉意。
袭兰拉过一旁备着的氅衣,披在云相思身上,望着呆愣的她,嘴唇嗫嚅几下,方缓缓开口,“郡主,南香并未离开云翳。”
云相思闻言,依旧紧紧靠在车璧,静静听着马车外的雨声。而后过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见状,袭兰也未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其实她也恼过南香竟然背着郡主做了这么多的事,可是想到郡主身边又少了一个保护她的人,袭兰又开始担忧。
再而言之,南香做事爽利,功夫也不错。可是既然郡主既然吩咐她离开,那郡主定然是不会再将她唤回来。
静空寺山路环绕,以前几乎难以行走,皇太后决定要在这礼佛后,皇上便除了银两,寻人将这山路修葺一番,可若是遇到雨天,还是难于行走。
听着马车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小,云相思知道马车外是在上了山。
而就在一处陡坡,马车中的云相思突觉马车似乎开始往滑去。
“郡主,您抓稳了,这一段路有点难以前行。”马夫的声音传进来,马车却依旧往后滑。
袭兰眼疾手快,立即一手拉扯前面的车辕,一只手护着云相思。而就在此事,马车突然停止后滑,还慢慢恢复的正常前行。
片刻后,云相思直觉身子突然往前倾,似乎到了平路上。
“多谢几位爷!”
云相思听着车夫的道谢声,透过被风席卷而飘起的车帘,望见两道渐渐打马远去的身影,她突觉心下一紧。
后面一段路平整,马车爷前行顺利,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问问停在了静空寺门前,雨也骤停于此。
云相思将手搭在袭兰的手上,缓缓走下马车时,只见不远处的黑夜中走出两人,越走越近,前面挺拔的身影走进后,俊朗无疑的面容映在黑夜中。
车夫见到人,又走上前道谢,“刚才真是多谢几位爷相助。”
云相思只听到萧锦离轻应一声,脚步微顿,终是没有回身,缓缓朝着寺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