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秧慢慢自下而上看他一眼,“你吃不吃?”
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听这话可能以为他是不耐烦了,其实相反,这恰好说明倪秧这时候是很耐心的。
反正孔笠莫名觉得有点似有若无的被哄了的感觉。
“我们吃什么面?”两人并肩走,孔笠忽然问。
“西红柿鸡蛋面。”倪秧淡淡道。
孔笠脚步一顿,那还真是好久没吃了。
进了外婆的院子,孔笠发现家具还是很不齐全,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置办,只打扫得干净不少。
倪秧支了张简易的交叉脚的木板桌子在中间,配套的还有两张板凳。
“你先坐着……”
孔笠打断他:“我去帮你。”
倪秧坚决地按着他的双肩,低头看着他,道:“不用,我自己就好,厨房很小容不下你。”
孔笠的视线就从他碎发遮挡的眼睛落下,看到张合的唇,有点遗憾地说:“好吧。”
倪秧就蹲下身在两个大袋子里翻找了会,肩颈后背全暴露在孔笠的视线里。
肩颈线条流利漂亮,肩胛鼓起,像蝴蝶翅骨,白T隐隐约约透出腰的形状,倒是不那么细了,薄薄的又很有力量感。
还是吃得少,孔笠一手支着下颔想。等倪秧找到要用的东西,回头又看一眼他,孔笠就回以一笑,见牙不见眼。
像邻家乖巧帅气的大哥哥。
倪秧顿了下,“坐好,别摔了。”
孔笠就把手放下,看倪秧往门口一转不见了。
等待的过程中孔笠无聊,在院中走了走。下午五六点,雨刚停,即使阳光余热尚存相较上午也还是凉爽了很多。
“好了。”听见声音,孔笠转身回去,坐好。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在一起,卧了个焦黄的煎蛋,小青菜叶横着,撒了葱花,很鲜香的样子。
接过筷子,孔笠温声道:“谢谢。”
倪秧在对面坐下,随手捋了把刘海,双颊被蒸得红红的,很可爱。
孔笠低下头也跟着吃起来。
“所以你在找房子吗?”孔笠问说。这院子水电什么的毕竟不太灵敏,时不时断一下。
“嗯。”倪秧把嘴里的面吞下去才慢慢回。
“用不用我帮你留意?”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就在……华菱小区。”倪秧犹豫了下,应该是叫这个名。
闻言孔笠笑道:“好巧啊,我们是在一个小区了。”
倪秧当初是看这个小区离外婆这里近,倒是没想到离孔笠家也近。
好在孔笠没再说什么,倪秧继续吃面。
孔笠看他就一直闷头吃,忍不住道:“慢点。”
倪秧没说话,但明显把速度放慢了些,孔笠把脸转过一边笑笑。
“来这里还习惯吗?”孔笠好像闲不住又问他说。
倪秧点头,“挺好的这里。”
“那就好。”
面条很软,酸甜开胃,浸满了汤汁,吃完孔笠的胃里都是暖洋洋的。
倪秧一直送他到巷口,拿手机开着手电筒在前面走。孔笠跟着他后面。
一边走着,孔笠语气轻松地开口:“小区里有家砂锅面很好吃,改天你也可以去尝尝。”
倪秧应好,又问“叫什么名字”。
“老地方砂锅。”
又走了会,前面的倪秧停下,孔笠适时道:“好了,我先走了。”
“拜拜。”他补充。
脚尖微转,又听见身后的倪秧问:“你的手要注意一点,不要随便对待。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就来找我。”
见他神色认真,孔笠道:“没事,已经不怎么痛了。”
倪秧看起来还是不信。
孔笠只好道:“我先走了。”
回到家后,孔笠洗完澡就躺床上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
孔笠恍惚了一瞬,发现自己蹲在一个小摊位前面,忽然听见身侧熟悉的声音凑得有些近了,“孔笠?走了吧?”
一只很瘦的手在他眼前晃晃,带着浅淡的柠檬皂香。
孔笠的眼睛掠过地上五彩斑斓各色各样的小物件,思绪倒带般回流,最后停在身侧青涩的、眼睛里闪着明亮光芒的还穿着校服的少年眉眼间。
倪秧又凑近了一点:“你在发呆吗?孔笠。”
孔笠回神,摇头道:“没有。”
然后他好像预知什么似的,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张开手掌,上面静静放着一个Q版橘色小别墅样式的钥匙扣。
他眼里静谧而温暖,好像格外珍惜这几秒,不舍得移开看着倪秧的目光。
如他记忆里一样,倪秧露出一个有些惊奇的无奈的笑容,“我才看了几秒就被你发现了……”
孔笠摸摸他的头,指间的头发被阳光烘烤得暖而干燥,倪秧把钥匙扣仔细收好,拉着他,“我们快去那边照相吧,一会人多了又要排很久了。”
孔笠想跟他说慢一点,张张嘴却是无声。
那是个游乐场里的自助大头照像机,倪秧一手掀开隔断布帘,拉着孔笠进了一处黑漆漆的狭窄空间。
近得孔笠甚至能听见他紧张的呼吸。
倪秧松开他,在机器操作页面捣鼓了几下,又匆匆忙忙赶回来调整站位。跟着机器屏幕上越来越亲密的双人动作,两人动作都变得很不自然,说不清是谁先开始越界,他们之间越来越近。
接着一点昏暗的光芒,记忆里喧闹的声音全都消失,孔笠看见倪秧胡乱颤动的眼睫和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记得这时候应该是自己有些忍不住、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直到唇上忽然传来属于肌肤的微热触感,孔笠才意识到还是碰上了。
这次在梦里他并没有主动靠近想亲吻对方,但还是亲上了。
原来当时情迷意乱的人真的不止他一个人,孔笠低头笑笑想。
“你出去拿照片吧。”倪秧指挥道。
孔笠答应了,出去前面付了钱,手里拿着还发热的长条相纸,回来喊倪秧的名字。
没人应。
孔笠就站在原地不动了,所有人都消失,包括倪秧,空气里香甜的冰淇淋气味变得潮湿腥臊,远处的摩天轮断裂,爬满干枯植物,过山车坍塌,摇摇欲坠地悬挂着,阳光褪入阴影。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良久才低头去看手上刚刚洗出来的照片——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照片里面都只有他一个人。
有些荒诞好笑。
这是他的梦障。
他希望什么就会有什么。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障,但他心有存念,所以到最后障都会“失灵”,像他身边的这台自助机器一样。
即使这样,孔笠还是把相片小心收好。
然后捡起地上一把锋利的刀,将刀刃抵在手腕处,他面无表情没什么所谓地划下。
随着剧痛,他又一次睁开眼睛。
这次是熟悉的天花板了,孔笠坐起来,一身冷汗。
按了按疼得厉害的脑袋,孔笠下床,到客厅给倒了杯凉水喝。脑袋清醒了些但还是昏,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已经好几年没有再做这样的梦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孔笠回到房间躺下,摸过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手指微动最后还是退出,改而发了条朋友圈。
然后沉沉睡去。
翌日,孔笠头痛欲裂醒来发现一堆消息在等着他。
昨晚脑袋不清楚,又忘记设置分组了。
按了按眉心,他自动忽略老圆的消息,先看倪秧的。
两个小时前,一个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时间,跟发信人一样纠结的时间点。
禾:「你还好吗?」
孔笠回他:「还好,只是头有点痛,不过很快自己会好的」
那边没有立即回,孔笠只好扔下手机下床洗漱了。
等他回来时,倪秧已经回了消息,「如果头经常痛的话可以找中医看看,学点按摩手法」
草帽:「好的,谢谢」
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
孔笠在床边坐了会,脑子再不清醒他也知道自己不正常了,根本不是什么头痛,估计是染上了沈易安身上的邪气了。
这可难办了,这下他想不帮老圆都不行了,只要身上的邪气一天没除去,他就得做一次昨晚的“噩梦”。
孔笠在心里无声叹气,忽然想起来老圆好像也给他发了关心消息,点开来看。
老圆:「哎呀呀你怎么了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做什么啊?」
老圆:「是不是很严重啊?该不会是沈易安传染你了吧??」
老圆:「我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边出事了」
还有几条语言,孔笠懒得点开了,直接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喂?听得见吗?”老圆声音听着中气十足的。
孔笠:“听得见,你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现在情况好一点了,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敢睡。”老圆声音里不觉露出些疲意,有些庆幸又放松的语气。
孔笠淡淡问道:“跟沈易安有关系吗?”
“还不清楚但是感觉怪怪的,你不会被他传染了吧?”
“嗯,我想去你那边看看。”
老圆犹豫了会,道:“你来干嘛?你又不了解障主,等我回去再说。”
见灵人一般不轻易入陌生人障,否则容易看不清障的脉络,被障主发现反杀都是有可能的。
孔笠:“你说吧。”
过了会,老圆才无可奈何道:“这家人五月三十号找上我的,说是自家儿子中邪了什么的,我一开始去看了也以为是这样。”
“结果前天他们家张姨忽然打电话跟我说有个叫李香的小姑娘去看沈易安,在门口站了一会说要找我见面说事。给了个地址,看着像她家,我第二天就去了,她爸在家,你猜怎么着,她爸一点没关心的样子,直接说李香不知道又跑哪里玩去了。”
“她爸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跑哪里去了,李香十七八岁的人了哪会跑出去玩,”老圆说得有些气了,顿了下接着道,“你也看到那门上我贴的符了吧,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所以你就追到那村子里去了。”孔笠说。
“嗯,还是她弟弟李昊跟我说大清早看见李香出门买了黄色的纸,昨晚都还在,买完纸就走了没回来了。”
“黄色的纸?”
“我叫李昊画出来看……是纸钱,烧给死人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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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邪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