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会儿,变小了。
江故、穆子平和杨枝很快在县上挑了熟食,没逗留就往家里走。
到家的时候,雨又下大了。
下了车,从车后头拿伞的距离,可能也和开门直接回家的距离差不了多远。
穆子平准备从车后备箱拿伞的时候,杨枝已经开了门,淋雨走进了屋里。
穆子平的伞撑了江故,雨还是淋湿了一点儿他们的肩膀和腿脚。
“呼……”杨枝也不在意湿了不少的衣服,站在屋檐下,抬眼看江故和穆子平朝这边走过来,心里是轻快的。
屋里。
蒋琰没打算做一些复杂的菜。
周上帮蒋琰备了菜、剥了葱姜蒜什么的。
他在做菜这事上也实在没法提供太多的帮助,已经到一旁撸猫去了。
伍恩贤也已经醒了,迷迷糊糊,眼睛从睁不开到发现自己睡了三个小时之后惊讶地瞪大。
迷迷糊糊地睁眼,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迷迷糊糊地开始帮着帮蒋琰备菜。
迷迷糊糊地在和蒋琰说话。
他对新来的猫猫在意,克制地夸它可爱,心里也觉得周上可爱。
猫猫是很好脾气的猫猫,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
对不会说猫语还要一直在耳边念念叨叨的人类也选择了原谅。
无知又冒犯的人类啊。
好吵啊。
“怎么会这么毛绒绒的呢?”周上摸着小猫的长毛,一遍又一遍、轻柔地从脊背摸到屁股,话都放软了,“为什么叫汉堡包,是因为你很胖吗?”
周上一直在和小猫碎碎念:“猫肉饼会好吃吗?”
周上:“汉堡包,汉堡包,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周上见江故他们回来,举起小猫的爪子也和江故打招呼:“哈喽,晚上好,喵呜。”
周上装猫咪的声音也完全用自己的音色和声调,不见撒娇,不见柔软,一本正经中反而又有几分莫名的可爱。
杨枝换了拖鞋,眼睛看着猫猫,大步地走去厨房,把食物放下:“这些都是不用煮,直接吃就可以的。”
杨枝受不住撸猫的诱惑,已经走过去周上那边了。
“这两个完全是被猫咪迷住的男人了吧?”伍恩贤笑着说,笑容的末尾在感叹,“我也好想撸猫。”
“去吧,”蒋琰说话的时候就能发现他脾气挺好,“这边我来就可以。”
“可我也想做菜呢。”伍恩贤眨巴眼睛,也很真诚。
“那我们现在开始吧。”蒋琰要做的菜也没有多少。
“好啊。”伍恩贤笑得现出酒窝和尖牙。
江故选择去做菜这边,看伍恩贤和蒋琰做饭。
他们没有准备什么太复杂的菜式。
蒋琰和伍恩贤有蒋琰和伍恩贤的做法,江故有江故的做法,江故只是看,没有出声打扰。
[周上在想江故:“他那么忙,他为什么有空学做饭?他为什么想学做饭?他做过饭给别的男人吃了吗?”]
周上想完,又想起现在屋里的嘉宾都吃过江故做的饭了。
……这不算。
周上就想知道江故有没有单独做过饭给别的男人吃。
“叮咚。”
“叮咚。”
门铃间隔着响了两次。
“谁呢?”杨枝站起身去开门。
可能是节目组。
还没开门,门铃声只是叮咚,人和人隔着一扇门。
[杨枝:“我们没有邻居,我们住的是独栋别墅。”]
杨枝打开门,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外。
“你好?”杨枝有点儿疑惑,不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
但是,长得挺帅的——长头发,清瘦挺拔,五官凌厉,眼神却纯净,连服装穿的也是白T配黑背心那样的学院风打扮。
是工作人员吗?
长得这么帅的工作人员吗?
“你好,”这人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儿端正,但是温温柔柔地,像轻风,很柔软,“请问有见过我的猫吗?”
杨枝一愣,他们这还真有猫。
屋里的猫远远地感知到了主人的味道,从周上的怀抱里挣脱,高吊起尾巴,一晃一晃地走向门口。
“这是你的猫吗?”杨枝看着猫咪走向这人,心想他们这里还真有邻居啊。
“嗯。”都来不及点头,先顾及猫。
猫还没走到,人就先弯腰,像做过千百次那样迎接一整团蓬松柔软的猫咪跃到怀里。
十几斤的猫咪在他怀里就跟一团棉花一样,猫咪尾巴在他手臂间垂下,继续晃啊晃。
他直起身,杨枝留意到他胸前的名牌:猫猫。
杨枝开始有点儿怀疑了:“你……”
“要邀请我进去吃饭吗?”对方用正直的眼神看着杨枝。
“可,可以啊。”杨枝一愣,但是嘴比脑子快。
于是对方抱着猫进了屋子。
周上看着刚还在自己怀里的猫现在呆在了别人怀里,视线跟着刚进门的人转。
穆子平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讶异之余,转身去拿水杯给对方装水。
蒋琰的眼神偏沉。
江故的眼神平静。
伍恩贤本来趴在灶台桌边,看到他们之后就直起了身,眼神里带着惊讶,手忽然就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了。
陆里青抱着猫,没有空出来的手能接水。
“要坐在这里吗?”穆子平把水放在饭桌上,没有刻意选择什么位置,只是随手放在了边角。
“可以的。”陆里青点点头,他眼睛有点儿圆,睁圆了像猫……也像鱼,他抱着猫坐在那里的样子显现出拘谨。
杨枝也认生,跟着走到饭厅那边之后,心里都已经纠结过要走到陆里青身边还是走向厨房了。
他最终还是站到了屋里角落,眼睛看着陆里青,看着看着,就变成看陆里青的猫。
“你是新来的嘉宾吗?”周上问得还挺直接。
“嗯。”陆里青回答得也很直接,“我的名字是陆里青。”
杨枝站在角落里,眼睛睁大了,惊讶:嗯?
[杨枝:“这么容易就承认了的吗?”]
周上看着陆里青,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看着陆里青。
心里其实也有在想,新来的嘉宾会不会喜欢上江故。
杨枝往左跨一步,往左跨一步,面向着陆里青走进了厨房。
伍恩贤往前走一步,往前走一步,坐到了陆里青旁边的位置。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伍恩贤好奇地看着陆里青。
“嗯。”陆里青点了点头。
“吃饭了吗?”伍恩贤又问。
陆里青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过来的?”伍恩贤问。
“刚到。”陆里青回答。
“……你的猫?”伍恩贤表示疑惑。
“故意让它先过来的。”陆里青用手掌盖在猫猫脑袋上往后捋,猫猫眯着眼睛,抬起尾巴在空中扫了扫。
“饿了的话,先吃点儿这个吧。”穆子平把熟食装到盘子上,放上桌面。
杨枝也把刚洗好、切好的水果放在桌面上。
“谢谢。”但陆里青好像没有要先动手吃东西的打算。
杨枝和穆子平也坐下来,坐到桌边,离陆里青有点儿远的位置。
杨枝悄悄地在看陆里青。
穆子平也隔着两三眼看着。
“稍等,晚饭很快就做好了。”蒋琰要做的菜不多,做法也不复杂,把茄子一炒、青菜一烫就差不多了。
“不着急。”陆里青应得有些坐立不安。
陆里青手上摸着猫,像是在安抚猫,也像是在借着猫安抚自己。
周上站到江故旁边。
“这只猫是你养的吗?”周上问陆里青。
“是。”陆里青应。
“多大了?”周上放松身体,靠到不碍事的桌边。
“快三岁了。”陆里青扭过头回答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周上问。
“差不多从它出生就开始养了,”陆里青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前朋友家的猫生下了三只小猫,其中一只就是汉堡包,我从它出生就开始照顾它了,不过等它长到三个月的时候,我才把它带回家。”
“汉堡包?”周上好奇地问。
陆里青点点头:“它妈妈叫芒果,爸爸叫布丁,它的名字是我取的。”
陆里青话好像有些多起来了:“它是西伯利亚森林猫,很漂亮的品种。”
“确实很漂亮,”周上点点头,又问,“为什么叫汉堡包,是因为长得圆吗?”
陆里青眼睛里闪过笑意,笑意跃到唇角:“因为我喜欢吃汉堡包。”
周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其实是因为它每次闻到汉堡包的香味就会凑过去。”陆里青继续抚摸着猫猫的脑袋,猫猫仰着头,轻轻地喵了一声,“汉堡包出生的那天,我们那天晚上吃的就是汉堡包之类的。”
陆里青说到猫的时候,话就多了些:“不是因为它长得圆,西森这个品种的猫猫就是吃得比较多,体型稍微大一点儿。”
怎么能说猫猫长得圆润呢?
在陆里青眼里,汉堡包长得刚刚好,健康,标准,美丽。
“一开始给它取名字的时候没有想得太多,”因为猫猫爸妈的名字都是食物,所以给孩子也取了类似的名字,也很正常吧,陆里青后来才越来越觉得这名字取得好,“它的眼睛不是很圆吗?黄色的,很漂亮。”
也很像汉堡包吧?
不过汉堡包的灰白毛,浑身上下要说真像汉堡包的地方,可能就只有眼睛了。
陆里青把猫抱起来,轻轻挠了挠猫下巴,猫咪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跑开,但是又被陆里青抱住,它懒得挣扎,又在陆里青手臂里趴着了。
小猫被迫营业,但是也很纵容似的,给陆里青展示自己的机会。
“是吧,黄色的,圆圆的,一层一层的眼睛,有点儿像汉堡包吧?”陆里青向大家炫耀着自家的猫的时候是最自在的时候。
小猫在陆里青手臂里,瞳色干净,毛发柔顺,一看就是被主人照顾得很好的样子。
陆里青和小猫之间的互动也能看出单属于这一人一猫的亲密感。
[陆里青的前任:“他就是很喜欢猫,十级的猫猫依恋者。”]
“这猫猫是什么性别?”周上双手插上了裤兜,垂下来的视线和缓着的语气特像和人在谈心。
“是公猫。”
“啊,”周上低声应了一声,感叹式的、思索式的语调,话音没散,又笑,“那我们这一屋子男的啊。”
“多好,怪不得汉堡包这么讨人喜欢,”杨枝应和,“我们这一群同性恋就是会喜欢公猫啊。”
陆里青在自己吃饭之前,也是先摆好了猫窝和给猫的食物才过去桌边。
方形长桌桌边摆了七张椅子,靠厨房的那一侧坐着陆里青、穆子平、江故和周上,另外一侧是蒋琰、伍恩贤和杨枝。
单数座位显得有点儿伶仃。
江故那杯特浓美式还没喝完。
周上之前喝过一口,是周上受不了的苦。
太苦了。
“你晚上喝这个,不会睡不着吗?”周上看着江故手边的咖啡,也看着江故的手。
今晚的餐桌依然很丰盛,有外面买回来的熟食,也有青菜和瓜果。
餐具很漂亮,食物和饮料的摆盘也总是很漂亮。
他们欢迎过陆里青的到来,喜爱陆里青的猫猫,爱猫及人,爱人及猫。
其实江故想说周上喝奶茶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夜晚会不会失眠吧?
他们什么时候会开始在乎这个了?
难得无所事事,就不应该为超过一小时之后的事情多烦忧。
“睡不着,我就把黑夜当白天过。”江故对周上的态度仍然不热。
“半夜睡不着要起来吗?”周上直勾勾地看着江故。
“或许吧。”江故也不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睡不着的时候来叫醒我吧,”周上眼神诚恳地看着江故,“来找我玩吧。”
江故没吭声。
成年人,一般不说话的时候,都表示拒绝。
过了一阵,江故才应:“早点睡吧,别总当最后一个起床的人了。”
周上对每天最晚起来这一点确实也没法争辩什么,但是怎么也得挣扎一下嘛:“我调了闹钟的,我只是起不来。”
“那和没调有什么分别?”江故反问。
“证明我努力过啊,”周上说着又想起来,“今天我听到你的钢琴声之后立马就起来了呢……要不,你来叫我起床吧?我们就在隔壁房,也不远。”
江故给了周上一个礼貌的假笑——这表示的也是拒绝。
饭后,伍恩贤提议转战露台。
屋外还在下雨,露台顶是木和玻璃的结构。
这边下过了雨,连风都变凉了。
刚点燃的木炭炉子里升起袅袅的烟,汉堡包被留在屋里,陆里青坐在玻璃门前,正在和杨枝分享猫照片。
夜晚的山是黑的,树是黑的,田野也是黑的。
别墅屋里屋外的灯映得这小屋像孤岛,路灯在一片深浅的漆黑中连成桥。
因为下雨,夜间的视野更晦暗了。
点点的雨滴连起来像雾,稍远些的地方全是朦胧。
“下午汉堡包过来的时候,我们还说这是哪来的猫,我们这房子附近也没有别的房子什么的。”杨枝摸着汉堡包的爪爪说,“在想难道猫猫难道是从别人家走丢过来的吗?附近的屋子好像都还挺远的。”
“不会觉得有点儿可怕吗?”陆里青还保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眼睛向上抬起。
“汉堡包吗?”杨枝讶异地回问。
“不是,是这里。”陆里青回答。
陆里青白天来的时候是T恤套马甲,入夜了,身上的马甲就换成了薄外套。
他说着,手上还抓了抓自己袖子,眼睛睁圆了的样子其实真的很像汉堡包。
人家是两父子有父子相,小情侣在一起久了有情侣样,陆里青和汉堡包窝一起久了,好像也有点儿同化了。
伍恩贤从客厅拿来几张薄毯,先把两张给了杨枝和陆里青。
“好体贴啊。”杨枝抬起头,抬起眼,望着伍恩贤。
伍恩贤腼腆地弯了弯眼睛,以笑回应杨枝,也悄悄向陆里青那边看了一眼:“我去烤肉了。”
“要帮忙吗?”杨枝问。
“不用,”伍恩贤抱着毯子,“你们坐一会儿,给我个表现机会。”
这里人烟稀少,到了夜晚就漆黑一片。
杨枝是觉得每次拍摄,节目组的人都在镜头后面,没感觉有什么该感到害怕的。
“你怕黑吗?”杨枝问陆里青。
“有点儿。”陆里青诚实地、谦虚地答应。
“怕鬼?”杨枝又问。
“嗯。”陆里青的眼神看起来非常天然。
杨枝实在没绷住,偏开头笑出声。
“别怕,”杨枝转回头,“我们都在呢。”
陆里青两边唇角弯得小小地,笑了一下。
伍恩贤点着火之后,将烤架搭好。
穆子平拆开食物和各种调味料的包装,眼神有点儿发怔。
蒋琰在旁边,别人边弄,他边收拾。
江故坐在露台的长桌边,面对着黑色的长桌,看着露台外黑色的风景。
周上坐在他旁边,长腿伸直,两肘支在桌上,脚背伸直,又翘起,又伸直,轻快无声地踏着地面,微妙又保持着距离地靠近江故。
雨停过,蒙在夜里的灰散去。
黑暗黑得清晰,灯光下,明与暗分明。
雨水顺着屋檐、树叶的边缘处处往下落。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
一把伞在细雨的雨幕中缓缓向屋子这边靠近。
有人过来了——在露台里的人渐渐发现这件事。
一把伞,越靠越近。
撑伞的人在远处,连轮廓都模糊,一步步,在雨中逐渐清晰。
黑与黑也分明了。
夜雨中声音寂寂,沙沙的雨声此刻像心跳的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