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霜没什么见家长的经验。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怎么讨长辈喜欢,过年迫不得已走亲戚,几个老人大多将他忽视。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破坏和谐平衡的黑点。
既然如此,夏怀霜也自讨没趣,尽量闪开所有的见面。
因此得知周末要和沈江随回沈家见长辈时,夏怀霜呆呆回望他,纠结开口:“我是不是要提前学点见家长的礼仪?”
沈江随明确否认:“不用耗费心思。”
“毕竟是你爸妈,还是耗费一下吧,我还是很尊重合作伙伴的。”夏怀霜听他这么说,咋舌开口,谨慎打量沈江随的神情,缓缓开口问:“冒昧问一句,你和家里人关系是不是……嗯。”
他很隐晦地做了个眼神暗示,沈江随点点头,倒是给了果决的答案:“不好。”
对上夏怀霜的目光,他轻声说:“他们不怎么喜欢我。”
夏怀霜一时语塞,忽地想起来沈江随似乎还有个弟弟的事,一瞬间又联想到合同上。
“那我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他无奈开口。
两个都不怎么讨家长喜欢的人凑一块。
“也算某种意义的心有灵犀。”沈江随难得开玩笑道。
他脸上没有多少和家里人关系不好的沉闷失落。比起这些情绪,反而是早就习惯并不和谐的家庭关系的无所谓。
青春期时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歇斯底里,成年后只会更加内敛,以平和面孔示人。
“见面礼我会准备,你只要和他们见一面,吃顿饭就好。”沈江随安排好全部,又和夏怀霜说了日程。
“行,现场发挥交给我。”夏怀霜也没和他客气,接了另一块的活。
他再不擅长人际关系,关键时刻还是不会掉链子的,大不了就当自己亲身上阵演戏,把整个沈家当成片场。
到周日早上,夏怀霜早起进卫生间拾掇自己。
他这几天都住在沈江随家,良好的睡眠带来的好处就是减淡的黑眼圈。他整个人精神不少,尽管还有点萎靡的味道,但总归不再是赵柯口中会玩囚禁跟踪的疯批病娇男形象。
好歹能换一个新的头衔,比如忙于工作对身体健康状况不怎么上心的普通青年。
一身乞丐风的穿搭也让他换了身正式的,站镜子前观摩时,夏怀霜都要夸自己一句人模狗样。
他找沈江随要了点发胶,手指在蓬松跳跃的发丝间穿行,强行固定出成熟稳重的发型。
“这样不会给你爸妈留下流里流气的印象吧?”夏怀霜端起一张高贵冷艳脸,认真询问沈江随。
沈江随走神片刻,回想夏怀霜本人对自己的全部评价,反问道:“你在你自己眼里是什么形象?”
“稿子写不完的阳痿乞讨流浪汉。”夏怀霜非常流畅道,“赵柯说我是囚禁跟踪绑架反派的病娇男,常海歌说我是脆皮易死瘦竹竿。”
“……”
沈江随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只换来夏怀霜无所谓地耸肩。
“你……你们三个……”他卡壳半天,被这些抽象的形象概括彻底哽住。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夏怀霜见状轻轻用手肘顶顶他:“我觉得形容很贴切,怎么,你对我有不同见解?”
沈江随垂眸看着他,侵略意味十足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在双唇上停留片刻后,又继续往下注视,直到将他的全身看清楚。
夏怀霜原先也只是想从他那儿骗个第一印象,没想到被男人这般详细打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动都不敢动。
某种不可言说的感觉从尾椎骨往上蔓延,传到大脑神经,率先反应的是心脏,加快的心率又隐隐提醒在某些时刻不怎么厚的脸面,于是浅红就从白皙的皮肤里遮遮掩掩透出半点。
他的后腰不可避免软了软,强撑着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沈江随终于收回视线,同他对视:“你很像烟花。”
夏怀霜:“……”
“你这形容,其实和他们也没区别……”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开口,“我哪里像烟花?”
沈江随平静回望他:“感觉。”
他的回答甚至不在具体范畴,夏怀霜简直无话可说,嘀嘀咕咕研究见家长秘诀了。
沈江随静静凝视他的背影,将停留在唇边的解释咽回去。
烟花唯有在空寂的黑色夜空才能彻底绽放,嘶鸣冲破桎梏,赤红、靛蓝、鎏金,无数缤纷艳丽的色块撕扯着升腾燃烧。
锋利的,漂亮的,璀璨的,声势浩大却又转瞬易逝。
十七岁的夏怀霜是十九岁的沈江随见到的第一场烟花,他厌恶短暂的极致绚丽,余温未尽的光斑停留在他的瞳孔,深切的占有欲骤然沸腾。
他想要让那束烟花永远停留,被琉璃盒安然凝固保存,而不是化为余烬坠入尘埃。
“不会还在想我哪里像烟花吧?”夏怀霜查完攻略,沈江随还站在原地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江随回神,摇摇头:“没有。”
“说到烟花,作为文学意象,其实有‘在美丽顶峰就毁灭的’的意思。”夏怀霜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开始扯,“极致之美和宿命的短暂吧。”
“那你呢?”沈江随反问他。
“什么?”夏怀霜疑惑地看向他,就听沈江随又问:“你喜欢烟花吗?”
“唔……你如果问的是象征意义的话,还挺喜欢。”
夏怀霜摸了摸后颈,慢悠悠开口。
消亡在最漂亮的时候。
“这么看看你不会是联想到这个才觉得我像烟花吧?”他对着沈江随一挑眉:“我倒不觉得自己有像烟花那么漂亮的时候,不过以前倒是想过大干一场,把所有想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后就去死。”
在社会意义最好,也是人生几十年里最自由的年岁里随风消逝,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江随面色紧绷,唇角几乎抻平成一条直线。他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开口:“我不喜欢烟花。”
夏怀霜一怔,讷讷开口:“这样。”
沈江随深黑的眼瞳静静回望他:“美丽应当被长存。烟花……对我而言并不好保存,我不能让它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他话里隐隐透出的强势和偏执一时间竟让夏怀霜有点后背发冷,只能局促地回应:“看来你是美应当永恒存在派。”
“抱歉,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似乎是意识到态度有些强势,沈江随迅速收敛全身气场,温和向夏怀霜道歉,“时间也差不多了,去沈家吧。”
从宴会重逢后,沈江随在夏怀霜面前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非常明确地表现属于S级Alpha的气场。
夏怀霜跟在沈江随的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想有锐气才是正常的。
比起其他Alpha的暴脾气,沈江随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脾性。
作为合作伙伴也足够让人安心。
沈家老宅离市中心有段距离。这次主要是去见沈江随的爷爷,夏怀霜对沈家人员构成不熟悉,坐车上还在拿手机补课——搜索引擎能搜出来相关新闻。
“打完招呼就好了,他们说的话,你一句都不用管。”沈江随给的相处方法倒是一如既往简要,夏怀霜一听他这么说,迅速做好会听见各种难听话的可能。
好在他从小听到大,已经没有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能攻击到他,毕竟他自己那张嘴,骂他的话都没他自己骂自己狠。
车在老宅车库停下,沈江随带着他下车,拿上见面礼,往大门走时,朝夏怀霜伸出手。
夏怀霜条件反射和他击了个掌,抬头看见沈江随无奈的神情,悻悻开口:“抱歉。”
“你的奇思妙想挺多。”沈江随说。
击完掌,夏怀霜也知道他是要牵手的意思,把手搭在他的掌心,下一刻指缝就挤进另一个人的手指。
沈江随和他十指相扣,牵着他的手走进老宅。
会客厅里坐着沈江随的父母,两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中间空出的位置还能坐下至少三个Alpha。
“回来了?”沈父放下茶杯,看着沈江随不阴不阳开口。
沈江随把东西交给佣人,面色平静道:“带怀霜回来看看你们。”
夏怀霜想开口打招呼,猛地发现卡在称呼上了。
“前段时间给你介绍的Omega一个都看不上?”沈母抬眼扫了扫沈江随,冷淡问道。
夏怀霜站在沈江随身边,肃然起敬。
原来沈江随说的是这个意思,他这连招呼都不用打啊,完全被忽视了。
“他们比不上怀霜。”沈母声音冷,沈江随的声音比她更冷,每个音节都像带着冰碴子。
这一家子三个,微妙形成三角形,一个比一个冷若冰霜,冬天本来就冷,这会客厅开着暖气还和零下几十度没区别。
夏怀霜本能往沈江随手边蹭了蹭,比较暖和。
沈父嘴角抽了抽,似乎有话要开口,然而还没开腔,先被另一道元气热闹的声音打断。
年轻男A从楼梯下来,打破一室冰冷:“哥,你回来了啊?”
沈父沈母看见他,浑身上下的冷意都收敛,室内温度总算上来不少:“鸣闻。”
夏怀霜瞥了眼沈江随的神情,又看向前方那三个人表现出来的亲昵,心下了然。
沈鸣闻和父母打完招呼,猛地凑到夏怀霜面前打量他,丝毫不顾忌社交距离:“你就是我嫂子?”
沈江随将夏怀霜护到身后,冷着脸开口:“沈鸣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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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