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确保谈判万无一失,Lily和助理团的同事们一起准备了很久,可以说是搜集齐全了战场上必备的双方合作背景、立场、底线、诉求、条款等十几个大类的一切资料,就连即将坐在谈判桌对面和风颂方面沟通的负责人的职业轨迹、简历和八卦都没能幸免。
因为秦深预先通知过他们,这趟欧洲之行将会长达十天,谈判何时顺利结束,就何时放他们自由,而自由期间产生的所有消费,统统由他负责。
所以从老家返回燕南后的这一周里,徐佳异没能再有之前那样休息娱乐的时间,她要抓紧时间熟悉这多达几十个文档的资料里边的那些专有名词,这不是项小工程。
倒是先前忙得找不着人影的秦深闲下来了,早上一上班就缠着徐佳异让她上楼来,又威胁她说要么她上楼,要么他下楼。
等人不耐烦地上楼来之后,秦深大方地腾出了自己宽敞舒适的办公室,让徐佳异看着哪里顺眼就待在哪里。
徐佳异知道只要她说最顺眼的地方就是她自己的办公室,秦深就会提议跟着她一起下楼,于是折中了下,在他的办公位和餐饮吧台之间选择了客厅一般的沙发茶几和地毯,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秦深已经看完了这些文件,到时候也只需要说中文,比起徐佳异来,他可以说是闲得发慌,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围着她转,一会问她过户协议签名了没有,一会端个果盘放在茶几上,一会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烦得徐佳异最后啪地一下将笔拍在文件夹上,反问他:“是你去谈还是我去谈。”
秦深双手搭在膝盖上,端坐着老实说:“我们一起谈。”
徐佳异忍无可忍,在他的办公室里直言道:“那你可以先滚出去吗?”
“好吧。”秦深顺手捞起身后的外套,“我去给你买杯咖啡好了。”
徐佳异没出声,等他出门后,反手就锁上了他办公室里仅有的那扇门。
秦深拎着买好的咖啡回来之后,却是畅通无阻地用指纹解锁了门禁。
启程前往法兰克福那天,秦深用上了家里的飞机,他老爸最后还是先让了一步。
一批人没有辜负自己和同伴们的努力,两天就结束了这场谈判,将电子版的合同先传回了国内,又封存好纸质版的之后,开始享受各自的自由旅行。
随行的助理团中,除了门清的Lily,其他人和徐佳异都没有交集,就没有来打扰她,他们也更不会主动邀请秦深同行,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剩下两个落单的人留在了法兰克福。
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徐佳异将这一现象的发生怪罪到了秦深的身上。
秦深不知情,还打算找茬儿:“不去罗马广场看看吗?你也辅导了别人两年多呢。”
“偷看我的日记是什么很正确的事情吗?”徐佳异反呛道。
大学时候,顾希给她找的需要德语家教的那一家人移民德国后就定居在法兰克福,在罗马广场上经营一间店铺。
秦深撇撇嘴,自顾自地生气。
此刻的法兰克福有些冷清,街道上湿漉漉的,行人无几,显得美茵河里沉默游过的黑天鹅以及河上横架着的铁桥更加落寞。
秦深却是再次燃起了热情,指着铁桥说:“我也要去那里挂个锁,写我们的名字。”
徐佳异看都不看一眼那架载满承诺与永恒的铁桥,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敷衍地说:“你自己去写你自己的吧。”
秦深又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搂着她,脸颊也贴在她脑袋上,耍无赖地说:“我要你和我一起写。”
徐佳异歪头往边上躲,还是拒绝:“我不写,太尴尬了。”
“那你们俩还在雪地里到此一游?”
“那是我写的吗?”
“我不管。”
“我也不管。”徐佳异说。
秦深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在美茵河上留下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但他和徐佳异一起解锁了属于他们的欧洲新地图——布达佩斯。
抵达布达佩斯后,两人入住多瑙河畔的酒店。
虽然还没能够住在一起,但从两间房的玻璃窗户向外望,都能看到的,是漂亮的渔人城堡,是对岸即将金光闪闪的国会大厦。
面对即将亮灯的震撼夜景,秦深是不可能不邀请徐佳异出门散步的。
今晚的国会大厦大概会在七点半的时候开始亮灯,秦深已经准备好在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拿出口袋里的新一个手镯给徐佳异戴上,再正式地问一次能不能在一起。
开始亮灯就那么一瞬间,秦深害怕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出现什么疏漏,所以一只手始终揣在口袋里扶着那不大不小,但足够撑起口袋的首饰盒。
徐佳异眼睛好使,一眼就注意到了秦深和他衣服口袋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不对劲,说她心里没有期待嘛,那肯定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无名的担心。
徐佳异说不清楚这股担心的来由,只知道和她先前面对秦深时出现过的每一次紧张、害羞、退缩,都不一样。
两人没搭游船,只是走在岸边,因为不赶时间,所以慢悠悠的,一步挪一步。
然而,比第一盏灯亮起更先到来的,是秦深另一侧口袋里开始震动的手机。
徐佳异注意到动静,瞥了他一眼。秦深也不知道现在这么重要紧急的时刻会有谁来打扰他,先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对岸还暗着的国会大厦,才拿出手机来。
陈歆怡的视频邀请赫然出现在屏幕首页。
秦深没想到,陈歆怡的动作这么迅速。
“歆怡?”瞄到屏幕上备注的徐佳异出声问道,“她怎么了?”
“我......”秦深结巴了一会。
徐佳异便直接上手替他接通了这通视频。
“Hi,加一姐,你也在呢!”屏幕对面的陈歆怡在见到徐佳异出现的那一刻欣喜地出声。
随着歆怡声音一同出现的,是路边行人惊喜的赞叹声。
秦深不抬头也知道是对岸开始亮灯了。
不过亮灯的事天天有,秦深也不纠结于这一时,虽然还是有些可惜,但目前显然是他让陈歆怡去解决的这件事更为重要一些。
“你到了吗?”秦深在两人的寒暄结束之后问。
“准备下直升机了,我二姨给我调来的。”歆怡一句话就解答了秦深对于她如此高效的疑问。
“她二姨和姨夫都是部队里的。”秦深对徐佳异解释道。
再正常不过的介绍,却实在是吓着了徐佳异:“怎么了?都……都……”
“没事啊,加一姐,你放心,我在呢。”手机里传来一阵开关车门的声音后,歆怡接着说:“解决个地痞流氓而已,很轻松的。”
徐佳异的眉头皱得更紧。
秦深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你不是说要给家里翻新吗?我就说找人帮忙看着,顺带设计一下。后面那座山头不也是家里的吗,但有人拉电线违规建到了那里,爷爷发现了之后就找人家理论,结果被扇了一巴掌……”
“什么?!”徐佳异惊叹道。
陈歆怡接着秦深的话说:“扇了之后呢,爷爷报警了,那帮人主张私了,说赔个两万块钱就过去了,让他们建个电线杆什么的也没事,而派出所的人呢,也站在他们那边。”
“那歆怡,你去干什么?你一个人吗?”徐佳异紧张得唇齿打颤,“那个……”
“我不是一个人,加一姐,你别紧张。”陈歆怡降下车窗,将手机对准自己所乘的轿车后面跟着的一长列汽车,确保徐佳异看见了之后,她才收回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们想要权势压人,就要先做好被压的准备。”
“放心吧,她没输过。”秦深说。
陈歆怡赶忙诶了声,反驳道:“你别乱说话,搞得我是什么天天惹事的人一样!”
徐佳异知道他们俩是不想让自己这么担忧,很配合地笑了一声。
“你不是吗?”秦深反问道,又搂紧了徐佳异。
“滚蛋吧你!我到他们辖区的派出所了。加一姐,等今天这件事结束,你就跟我一起过吧,秦深没用!”
陈歆怡说完就下车,将手机交到了为她开车门的保镖手里,留给徐佳异和秦深一个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背影。
徐佳异的爷爷在医院里验伤休息,只有违规拉电线又挑衅主人家的那一帮人在派出所里待着,这也是陈歆怡的手笔。
“怎么了?小姑娘?”里面值班的民警本在安慰那几个老熟人,余光瞥见陈歆怡一个人走进来,便站起身问道。
“啊?警察叔叔,那个……”陈歆怡装作茫然地回应了一句,又用无辜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坐在长椅上休息的几个人后,反问道:“我曲阿姨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哦,你是走丢了是吧?”民警没听懂歆怡话里的意思。
倒是边上坐着的那一圈人之中,有人开始打量她,有人开始朝她吹口哨,更有甚者,出言不逊。
“应该是吧?”歆怡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的一张圆形没有靠背的转椅上坐下,双手撑在大腿内侧的椅子上,双脚踩在底下环形的一圈不锈钢上,无所事事地晃悠着,“我曲阿姨应该等会就打电话来了。”
警员还想对陈歆怡说点什么,被身边的同事叫住:“所长,你看这监控。”
他低下头扫了眼屏幕,监控所见之处,处处站满了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他们不躲不避,大喇喇地站在派出所外面,井然有序。
“什么东西?”所长看了歆怡一眼,正想走到外边去一探究竟,桌面放着的办公座机就响了。
另一头一直试图和陈歆怡开玩笑的人也闭上了嘴。
因为接电话的警员颤抖着手指着听筒对所长说:“所…说,所是省……为的,的……”
警员说话本就有口音,加上他被吓得不知所措,一句话更是让听的人云里雾里。
“一天天神叨叨的!”
所长不耐烦地吐槽一句后,夺过听筒,还算礼貌地自报家门,而后瞪大双眼,看向陈歆怡。
而那看起来一直处于状况外的小姑娘扁扁嘴就开始嚎啕大哭。
“曲阿姨,他们说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的!他们好多人,就欺负我一个!说如果我不好好听他们的话跟他们回家,我就死定了!呜呜呜,曲阿姨!我害怕!”
陈歆怡声情并茂,但雷声大,雨点小,一滴眼泪都没流。
倒是真真切切地吓着了在场的所有人,以及徐佳异。
拿着歆怡手机的保镖依旧站在玻璃门外,有大门作为阻隔,徐佳异一直听不清楚歆怡刚刚在里面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她的哭声实在是大得惊人。
“她怎么哭了?不是……”徐佳异在时差几小时之外的布达佩斯急得原地跺脚,“这大半夜的,为什么放她一个人在里面?”
秦深眼见着又多出一个上当的人,无奈地说:“她是装的……你见过小程阿姨了吗?陈歆怡每次带着我们干了什么坏事之后,就装成这副委屈的样子和我妈,还有小程阿姨哭诉,所以每次挨训的人都只有我和程颂……就秀霞姨知道之后才会教育她一顿,替我们申冤。”
徐佳异丝毫不听:“那不是和你们开玩笑的吗?现在这情况能一样吗?你没去过我家吗?你不知道那有多偏僻?现在国内还半夜两三点的。”
秦深没办法,正想让保镖走进去,他们就接二连三地推门而入。
“诶诶诶!!什么情况!”
保镖入门之际,派出所内的灯光也跟着熄灭,屋里只剩保镖们带来的手电作为唯一光源。
陈歆怡早就收起了假哭那一套,兴致满满地在椅子上转悠着说:“你们不是说私了嘛,然后赔我两万块钱?所以我来私了啦!不过我不用你们出钱,我还会倒贴两万,只要你们让我打回去就好了,怎么样。”
“诶诶诶!这里可是派出所!”坐在长椅上的几个男人老早就缩到了办公桌后边,企图让所长在前边挡着。
“啊?是吗?”歆怡迷糊地说,“谁能证明?就像我爷爷证明不了那块地是我们家里的一样,谁来证明这里是派出所?”
陈歆怡动了动脑袋,身后走上来两个保镖,一手揪一个,将四个人揪到了歆怡面前。
歆怡提前戴好了手套,伸手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拍了拍,又缓缓道:“你说呢?老大?断了电,这里就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房。”
“我不是!我不是老大!”被歆怡拍脸的人惊慌道,又推出身边的人说:“他,他才是,都是他领着我们干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明是你先提议的!你说那家里就两个老人,小孩都在外边打工,没什么威胁!”那人毫不犹豫地揪着他衣领将他推开。
歆怡轻轻地嘘了声,两人才安静下来,准备等她发话。
但下一秒,他们就看见歆怡站起身往后退,同时对保镖们说:“录像准备好了吗?开始吧。”
“什么录像?喂!等等等等!我们真的错了!我们现在就去给你爷爷道歉啊!”
“别说打回来了,磕头,就是磕头,我们磕头也行啊!”
“我们实在是不知道那座山头是你们家的啊!我们以为没人管才……才……”
陈歆怡充耳不闻,倒是手机对面的秦深出声说:“录像,是为了让我能记住你们现在的样子,等将来你们恢复了之后,我还能找上门去。”
秦深说完就挂断了视频通话,没让徐佳异亲眼看完后半段。
“本来还准备今天晚上趁着国会大厦的灯亮起来的时候告白的呢。”秦深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委屈地说,“我手镯都准备好了……是我自己去求的。”
因为视频通话这一突发情况,徐佳异的眼里有些含泪,但她还是又一次不领情地说:“可是歆怡让我和她一起过诶?而且你不是说……在燕南,她比你还要有钱吗?”
“我……”秦深第一次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反驳得哑口无言。
“不是吗?”徐佳异还往他跟前凑了一步,表情带有挑衅地追问。
“不是啊!”秦深狡辩道,“歆怡的钱都在她妈咪和爷爷手里,只有我可以在山上买套房子送给你。”
“可是我还没有签名,不能算送给我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去香港常住。”徐佳异笑着说完,转身向前走,又悄悄吸了吸鼻子,终究还是没能阻止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所以我在柏林又买了一套!徐加一!”秦深也迈开脚步跟上她,但没有着急地赶到她身边,而是始终隔着两步距离,“你就跟我在一起嘛,我的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歆怡的……也可以是你的。”
徐佳异没回头,笑着望向幽幽蓝蓝的多瑙河。“她同意吗,你就说她的也是我的!”
秦深从口袋里拿出了首饰盒,捧在手里,笑道:“那我的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行不行?”
和秋日时慕尼黑的萧瑟氤氲不同,现在布达佩斯的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春天的气息,河岸两旁的树木新绿初绽,多瑙河河水在蓝黑的夜空下泛着幽光,静静流淌。偶尔有游船经过,船身留下一串涟漪,船上乘客则是对着国会大厦碰杯后,共饮香槟。
艾布湖晶莹剔透的湖水会沿着东南方向一路向下漂流吗?徐佳异在心里想。不然怎么让她在多瑙河畔听到了她在艾布湖边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