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大的图书馆设施完备,氛围又好,这段时间章尧倒真的开始静下心来,从早到晚浸泡在里面,谁约也不出去。
这天是杜小雨的生日宴,过去她在外念书,错过了好几次,这次怎么样不能不去。
生日派对的主题是童话,请的造型师忙前忙后,总算在五点前结束。
姜婵这些日子一直兴致不高,章尧看在眼里,佯作威胁的样子:“你再这么苦着一张脸,小雨肯定跟你不高兴。”
姜婵对着镜子假笑一下,替她收拾裙摆的姐姐没忍住笑出声,倒是把其他人吓一大跳,都以为姜小姐会生气,小心地打量她的脸色。
听说上次有人自作主张选了条有人穿过的裙子过来,挨了大小姐好一顿骂,这才换了新的造型师。
这些人都是同一个圈子的,很快有人把这事传了个遍,不过千金小姐性子骄纵的传闻到处都有,姜婵这算小儿科了,她给钱又大方,依旧多的是人抢着为她服务。
只见她一身紫色长裙,右手拿着苹果,一副白雪公主里王后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却很单纯稚气。
旁边灰姑娘的恶毒后妈拿着手机走过来,和她对镜自拍。一张图里两个女孩娇艳欲滴,同样深色的裙子,相得益彰的美。
杜小雨给的地址是处新地方,是她新购置的别墅,说是她用自己挣的钱买下来,算作送自己的生日礼物。这地方人少,几处别墅位置不远不进,倒是个做派对的好地方。
梁越河亲自出来迎她们,眼底的惊艳之色快溢出来,欣赏的话毫不吝啬地脱口而出,把两个少女逗得前仰后合。
这是姜婵第一次穿上高跟,上次生日她脚下的那双只是略微有跟的平底鞋。她走得不稳,梁越河贴心地过来扶她,他一身燕尾服,很是气派的样子,倒是十足十的像童话里英俊的王子。
“你这是?”
梁越河答:“白雪公主的王子。”
扬了扬手里的苹果,姜婵笑道:“那我是你的岳母。”
“这都什么跟什么。”梁越河哽住,“又不是亲生。”
宋谨文迈着步子走过来,看着亲密无间的年轻人们。
“谨文叔叔。”三人打招呼。
同样是一身西服,宋谨文穿上就要稳重得多,他个子又高,即便位处于下一层台阶,也能和姜婵平视。
章尧大着胆子问他:“谨文叔,你没有女伴吧?”
明知故问的话,熟悉他的人谁不知道,宋谨文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身边扎堆的人都一样,明显是和滥情的人玩不到一处。只可惜宋家的基因不够用,他身后跟着的宋乔南可一点儿都没遗传到。
“没有。”宋谨文点头。
“那……”章尧站在上面对他伸手。
宋谨文只是握上她的指尖,随后径直离去,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今天真正的公主提着裙摆来迎客,也看见了这一幕:“你胆子也太大了,我刚刚都不敢喘气。”
宋乔南凑上来:“我也没带女伴,不介意的话……”
话没说完,几人提着裙子离开,章尧连个笑脸也没给他,拎着裙子就走,把落在后面的宋乔南气得够呛。
别墅里的装扮一应是童话的样子,一点也不贴合杜小雨平素的性子。在她们这群姐妹里,她年岁最大,谈过的男友比章尧还多,换男友频率也快。
没想到公主裙和淡妆在她身上那样好看,是今天当之无愧的公主。
最后,虞栀姗姗来迟,道歉的话说了又说,才让杜小雨满意。
“小婵。”虞栀坐到姜婵身边,两人裙子里都有裙撑,只能隔着一段距离交流。
“小栀姐。”姜婵看着正随着音乐起舞的女孩,不知为何,从那双轻柔的眉眼间看出丝丝愁绪,“小雨姐怎么看着不高兴。”
乐声柔和,虞栀也注视着她:“还能怎么样,分手了呗,这次是真伤心了。”
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姜婵就对杜小雨多情的个性有所耳闻,几次撞见她带着男友出门,都长着不一样的脸。
时间久了,杜小雨在她心里就多了层不受拘束的印象,没想到她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更糟的是,从旁边人们的讨论中,姜婵得知,杜家不会再让她这么闹下去,或许早就给她定好了未来的夫婿。
这让把享受爱情当作毕生需求的杜小雨怎么能受到了,怪不得如此珠光宝气的氛围里,她还闪着泪光。
见姜婵一下子有些消沉,虞栀开她玩笑:“你要是不愿意以后家里给你安排,就趁早选一个合适的,心一横,直接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你爸还能把你怎么样?”
要是杜小雨能果决一点,也不会在家里人棒打鸳鸯之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杜小雨这些年兜兜转转的,吃了不少苦头,虞栀也一样,所以有心提点一下年纪最小的妹妹。
周围人哄笑起来:“小婵才多大,这话不合适,不合适。”
“这话你也敢说,也不怕姜叔叔知道了找你算账。”
“还有沈二叔呢,你们别忘了,小时候沈二叔把小婵看得跟什么似的,谁敢动她一手指头。”
这一行人里,没有恋爱经历的人不多,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过几段感情。
宋谨文站在远处,闻言不由一笑,看见人群里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还有坐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姜婵,深感无趣,把手上的酒杯搁置一旁,起身离开。
“我小叔怎么不见了?”宋乔南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四处看。
“谨文叔你还不了解吗,小辈们的聚会,他有空就来露个面,没空的话人不到,礼到了就行了。”
“怎么还惦记我小叔的口袋啊。”
酒过三巡,祝福的话说来说去,也不见杜小雨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脸来,倒是借着酒劲袒露出几分不愿见人的伤感来。
大家也被她神伤的表情感染,各自开始说起爱来爱去,爱个没完,又没个结果的经历。怪不得谨文叔那么早就离开,原来他早就看到了现在无趣的场面,姜婵忍不住腹诽。
一行人阵地转移到后院的花园里,都等着看准备好的烟花。
基于上次酒醉的缘故,姜婵今夜喝得克制,但还是低估了那杯龙舌兰的份量,此刻脚下的步子已有些虚浮。
不知怎的,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院外,毫无顾忌地坐在花坛边缘,院子里嘈杂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笑声。
她打了个喷嚏,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落在她裸露的肩头上,喝了酒的脑袋很沉重,她抬不起来,只能看见男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银白的月光下,有风吹过,金黄的桂花散落在身上,沈平仲屈膝蹲下来,姜婵看清来人:“阿仲叔。”
“怎么又喝醉了?”
他嗓音低沉,姜婵沉重的头开始东倒西歪,差点一头栽下去,沈平仲只好伸出手,扶住她左右摇晃的脑袋。
手上的温度比西装上更温暖,姜婵不自觉地去蹭,脸颊上陌生的触感酥酥麻麻,她抬起比头更重的眼皮,在绚丽的烟花绽放的那一刻,身体脱力般倒下去。
她醉了。
一觉醒来,姜婵浑身痛得要命。
即便是量身定制的尺码,腰上还是被裙子勒出几道痕迹,她看着椅子上那条流光溢彩的紫色长裙,在白日里也未它失去应有的美丽,美中不足即是肩膀上的蝴蝶结掉了,被搁在一边,孤零零的。
只可惜这裙子又重又勒,这类风格她此生有此一次经历就够。
迷糊地坐起来,姜婵才开始打量这间陌生的卧室。
屋内陈设的风格内敛低调,颜色以木头的本色和棕灰色为主,几件家具倒是很能彰显屋主的品味,但若是章尧在这儿,定要以冷淡一词概括。
想到章尧,自己昨晚一夜未归,只怕她要着急上火,赶紧打开手机,却没看见她的信息,只觉得奇怪。
换上床边叠得整齐的衣服,姜婵打开卧室门走出去。
郝管家正忙着布菜,听见楼上的声音,略带歉意:“小姐,吵到您了吗?”
“没有。”姜婵扶着梯子走下来,坐到郝管家拉开的椅子上,乖觉地吃着饭。
“家里就您和厨师吗?”刚刚那端着盘子的中年女人应该是这里的厨师。
郝管家立侍一旁:“另有保镖四人在院外,一位司机、两位打扫卫生的阿姨是不住家的,这里只有沈先生一人居住。”
“那你们得很早起床吧。”姜婵边吃饭边交流,倒不觉得无聊。
“并不时常早起,先生体谅我们各自有难处,何况对有家庭的人来说,早起比晚归要好得多。”
姜婵放下勺子:“阿仲叔不吃早饭吗?”
听见女孩的称呼,郝管家正微笑着要回话。
却有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早饭我自己做。”
沈平仲是开过早会赶回来的,一进门便看见餐桌旁的女孩,倒是能和人聊到一起。
“阿仲叔。”姜婵转过头,看见依旧是一身西服的沈平仲,“周六也要上班吗?”
“最近事忙。”沈平仲回复,从陈助手上拿过电脑包。
“好压榨哦。”姜婵小声吐槽。
“两倍工资,合情合法。”
姜婵挑挑拣拣地吃饭,没回他话。
听见两人有来有回的交流,郝管家倒是很有素养地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把盛好的汤放在女孩面前:“小姐,这汤醉酒后喝了最好。”
沈平仲在餐厅门边停留一瞬:“喝完了到书房来。”
她觑一眼沈平仲的脸色,又看见郝管家鼓励的笑容,嘴角默默掉下来,只觉得山雨欲来。
书房内,姜婵坐在沈平仲斜对面的沙发上,她第一次注意到,沈平仲办公时会戴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不厚,但会让这个人看上去更有距离感,或者说,会放大他的冷酷。
“衣服合身吗?”先是关心的话。
“合身。”
自然是合身的,甚至是她常穿的牌子,只是不知道脸上的妆是谁卸的。
“你胆子很大。”
这房子是他回国那年装的,倒是买了很久,这里入住的人户不多,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倒是很和沈平仲的心意。
这里开发的时间早在十多年前,本来开发商是打算在前面修一个度假村,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事,爬上顶楼又不敢跳,最后入了狱。
几处空置的房子里还住过流浪汉,要不是几年前宋谨文偶尔过来住几天,又连带着其他人注意到这块地方,这里的治安怕是好不起来。
想到这儿,沈平仲的脸色又黑下去几度。
姜婵低着头,她怎么醉了次酒就忘了沈平仲的脾气。
只怕这人又要告状:“阿仲叔,我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这次您就别告状了好吗?”
“这次?”沈平仲脸色浮现出困惑。
“不不不。”姜婵赶紧不错,“没下次了,真的。”
没有理会她话里的意思错漏,沈平仲开始细数她昨夜醉酒的不妥之处。
这番情景,倒有点像她刚上中学时,偏要骑自行车上学,结果把自己摔了,又不敢告诉家里,被沈平仲发现后,他语重心长的样子。
她都快忘了,小时候父亲很忙,爷爷一味地溺爱她,都是由沈平仲充当管教自己的长辈。只是没想到,上了中学后的某一天,管教自己的人突然消失,只有每年寒暑假才能见上几面,后面几年更是再没听说他回国的消息,这一别就是近五年的光阴。
本来她都快忘了,过去被沈平仲教导的感觉,只一味地记住了他给她留下的畏惧。如今倒是反过来,不觉得有多害怕,只觉得熟悉。
她失神想着,没有注意到沈平仲已经停下来,默默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