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仲低下眸子看她,大衣的扣子勾住了她的头发。
姜婵皱眉,伸手去解缠在扣子上的头发,全程只盯着那枚扣子,没敢往上看。
她动作并不灵活,又担心弄坏了那枚纽扣,小心翼翼,绕来绕去。
墙上老旧的钟表早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滴答声,时间随着她手指缓慢的动作一点点往前移动。
最后,姜婵狠狠心,直接将头发扯断。
沈平仲伸手的动作停顿。
“痛吗?”
姜婵摇头,仍旧回避他的视线。
这番举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俩人之间出了问题,得亏没其他人注意,只有离得近的章尧和梁越河目睹全程。
“毛毛躁躁的。”章尧笑着解围,把姜婵拉走。
低头一看,扣子上残留着几根头发,沈平仲用力一扯,扣子和她的头发一起被握在手心,硌得生疼。
梁越河啧一声:“真不愧是沈二叔唯二放在眼里的女人,胆子真是大,敢给他甩脸子。”
这话都是外面传的,姜婵第一次听见。
她脸颊的肉堆起一个不真心的笑,也不知是否认还是默认。
“她这胆子又大又小的,我是真看不懂了。”章尧品了口酒,很不给面子地皱着眉头,把酒杯放回去,“太涩了。”
“这酒是许姨亲自酿的,特意留到今天启开的。”姜婵小抿一口,也觉得不好喝,舌尖涩得发麻。
章尧脸色一僵,搓搓手:“这能喝吗,不会喝出事吧。”
“不会。”梁越河一口没喝,换了饮料,“许姨是爱搞些发明,还没见出过事,放心吧。”
话头就这么被绕开,两人一言一语,都注意到了姜婵的沉默。
也没想着强行带动她的情绪,只在言行上多注意她一些。
大概是婚事顺心,杜小雨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程澈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
围巾掉了要去捡,怕她受冻催着她换了裤子,酒杯要撒立刻去扶。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梁越河没眼看,这屋里可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呢,这么旁若无人的关注,太难为情了。
“那可不嘛。”程嘉眼睛红红的,带着笑意、
她是最早知道哥哥心思的人,能看到哥哥得偿所愿,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手,肯定得供起来。”
至于其他人,她看一眼姜婵,和站在父亲身边的沈二叔,嘴角噙着笑。
姜婵结束神游,就看见程嘉意味不明的眼神,她摸了下帽子:“歪了吗?”
“没有呀。”章尧也看她。
程嘉展颜一笑,心领神会。
看样子沈二叔这边的进度还早着呢,只希望他别像她哥那样,那太遭罪了。
“闷闷,要开学了吧?”宋谨文走过来,关心她。
姜婵点点头,她这周末就得回峰山雅郡住了,刚看了新学期的课表,只有周二早八没课。
“没几天了。”
旁边的章尧脸垮下来,离她出成绩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大好的日子里想起这个,太扫兴了。
姜婵把学业看得很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宋谨文估摸着她不像是为了陪男友不念书的人,笑着说一句:“那小慕可就惨了。”
“谁?”章尧疑惑。
众人猫着耳朵听,都在想哪家有个姓慕的,和姜婵又是什么关系。
沈平仲坐在后方,正在和杜父聊天,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还是姜婵最先反应过来,故作镇定:“谨文叔,您从哪听来的,我和慕致和只是朋友。”
其实是刚做朋友没多久的关系,两人小时候更像兄妹,毕竟小孩子的五岁差距和成年人的不太一样。
“啥?”梁越河没听懂似的,瞪着眼睛看姜婵,“你和慕家的在谈恋爱?”
看出姜婵的紧张,章尧戳了下他脑袋:“你聋吗?说了只是朋友。”
其实章尧心里有点儿没底,她早就看出姜婵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只是还没弄清楚对象。但现在这情况,不管到底是谁惹上了姜婵,只要姜婵不想说,她就不会替她胡乱承认。
章尧能这么说,俩人肯定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要是他们真在一起,就各自的情况而言,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很般配,慕家稍微次一点,但也没差多少。他俩要在一起,估计两家都会乐见其成。
在座的都信得大差不差,毕竟这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宋谨文也觉得奇怪,如果不是的话,那天路过那个烧烤摊,沈平仲怎么那副撞见自家孩子早恋的表情。
当时沈平仲在路边长久驻足,宋谨文生怕他上去削人,结果两人并不是恋人关系。
差点坏事,宋谨文摩挲着指骨。
松了口气的程嘉深有同感。
人散开,章尧逮到机会,憋不住问她:“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和慕致和在一起了?”
“没有,我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姜婵很无奈。
她表情这么诚恳,章尧信了,但也没放过她:“你最好早点把事儿交代出来,要是以后被我逮到了,有你好受的。”
“有情况啊,这是。”梁越河眼珠提溜转,看着姜婵微醺后泛红的脸颊,总觉得她眼带桃花。
周围人叽叽喳喳说着话,姜婵正心烦意乱着,她长舒一口气,抬眼就和正对面的沈平仲对上。
两人视线交汇,姜婵眨了下眼,他还在看她。
不知为何,她这次没有逃避,只是被盯得有些发麻,从脖子到额头,都麻麻的,良久才不自在地移开眼。
等到梁越河被程澈拉走,章尧才点出来:“你刚刚紧张啥呢?”
“我没紧张。”姜婵否认。
章尧一个画画的,最会琢磨人的神态,一点点异常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更何况对象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还不知道你。”她眼神暧昧,“老实说,是不是在座的谁?”
瞳孔放大,姜婵咽了口口水。
章尧连拍几下桌子,动作不轻:“我就知道,你就是怕他误会,刚刚才那么紧张。”
她琢磨着到底是谁,全身心投入在找出疑凶的行动中,看来看去也没什么眉目。
身边的姜婵脸却白下来。
她的心思就这么被章尧点了出来,眩晕和耳鸣一起席卷过来,她心慌意乱。
其实她只要借慕致和的名头一用,就能解决她当下的困境,可她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澄清。按她往日的性格,或许会跟着玩笑几句,没有必要太认真。
她完全不用在意这种流言。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摄影师就带着相机过来,招呼这未来的一家子按着位置站好。
杜小雨挽着程澈的手臂站在中心,拍完和长辈的合影,程澈笑着让朋友们都过来。
姜婵和程嘉个子最小,被安排站在最前面。
两人推搡着,为了到底谁最矮,争论不休,最后还是略高一点儿的姜婵获胜。
朋友们举着在红纸上写下的祝福,围绕着中间的新人。
为了画面和谐,摄影师指挥姜婵和程嘉踮起脚尖,最后调试好相机的参数,按下了快门。
姜婵脚下一软,踉跄一下,有些站不住,幸亏后方有双手扶了她一下。
那双手用的力度很克制,刚好能让她站稳。这种感觉,让姜婵想起半年前在宋乔南的酒吧,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却被人稳稳接住的触感。
果不其然,一转头就看见了身后的男人。
沈平仲收回手,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凑到摄影师那儿看照片,姜婵小声开口:“谢谢。”
“没事。”
夜已经深了,毕竟是人家的订婚宴,大家虽然爱玩,也没人在今天喝得过火。
到了往常喝得醉醺醺的时间,大家还很清醒,可能只有程澈喝的最多。能和心爱的女孩订婚,这种幸福不言而喻。
另一边,程父看着沈平仲和宋谨文,有些不解:“小澈都订婚了,你们俩怎么还原地踏步。”
程父这种问法十分友好,比他大哥那种催促好上太多,宋谨文并不反感。
“还没这缘分。”他笑着。
程父看着沈平仲,等他的答案。
沈平仲也说:“没这缘分。”
同样的一句话,程父品出了不同的味道,而完全没有动过凡心的宋谨文什么都没听出来,还以为沈平仲和他一样,真就没那根筋。
程父和妻子许婕对视一眼,心灵相通地交换一个眼神。
订婚宴结束,姜婵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和帽子,章尧拎着自己的包,看见上面有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划痕,颇有些心疼。
“这我刚订的,第一天背出来。”章尧心痛。
姜婵观察了下包上的划痕:“这也不明显啊。”
“哪里不明显,你看,这么长一道,这皮就是容易有划痕。”摆弄了一下包包的造型,章尧欲哭无泪。
姜婵接过去看,好像是有些明显。
“一个包而已,我给你买十个。”梁越河大手一挥。
前方,宋谨文和沈平仲刚和主人家道别,并肩往外走。
姜婵收回跟随的视线,把包还给章尧:“我有事先走了。”
身后的两人来不及反应,一脸懵地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