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姜婵再看一眼张姐,后者还是那副憨厚的微笑,姜婵却看见了她背后导员的那张脸。
“快把药喝了,药凉了药效不好。”沈平仲给张姐一个眼神,她立马把汤匙递到姜婵手边。
姜婵接过来,嘟嘟囔囔:“本来举手回答问题能加分的。”
“一两节课不去没什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想到李医生的话,沈平仲多叮嘱一句。
这碗药快把她喝吐了,姜婵扯不出个笑脸来,苦着脸,只能在心里默默抱怨他,他有两个硕士学位在手,当然能大言不惭地说话。
她一脸的不高兴,张姐害怕殃及池鱼,端了碗就躲进厨房。
“再多留一日,缺什么就和张姐说,明天我送你回去。”沈平仲的话不容拒绝。
拿出早就备好的糖果,沈平仲放缓语气:“嘴里苦,吃点糖压一压。”
“谢谢阿仲叔。”
是她最喜欢的青提味糖果,甜而不腻,一股清香。
吃了糖,嘴里的味道好受不少,心里的气也散了。
瞥见女孩迅速转换的表情,沈平仲握着报纸,低头一笑。
门后,张姐扒拉一下郝管家,还是忍不住多嘴八卦:“姜小姐是先生女朋友吗?”
“不是。”郝管家看着客厅里气氛和谐的两人,笑着否认。
“未婚妻?”张姐偏不信,这里除了宋先生外,只有姜婵来过,上次还是她给姜婵换的衣服,但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先生守礼节。
光看先生对宋谨文和姜婵的不同态度,也能看出点名堂来。
郝管家还是否认:“真的不是,姜小姐是先生朋友的女儿,家里的贵客,好好招待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咱们也管不着。”
“那倒是。”张姐悻悻,干活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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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仲叔,我能借一下你的电脑吗?”姜婵提溜着拖鞋过来。
家里有台备用电脑,没有人用,沈平仲把它找出来给姜婵用:“公司有事我要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
他这么一句话,姜婵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也说不出具体所在,她看着沈平仲不知何时又换上的西装,乖巧一笑:“那我等你回来一起用晚饭。”
输密码的手微微一顿,沈平仲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打开了电脑。
密码900102,是沈平仲的农历生日,姜婵问他:“阿仲叔,你就用生日做密码吗?好容易被人猜中哦。”
沈平仲闻言,反问她:“你觉得你阿仲叔就这么点智商?”
连好了鼠标,沈平仲把椅子让给她,起身前,不经意地合上了书桌下的柜子。
姜婵个子不高,人瘦瘦小小的,坐在他的椅子上明显空了很多,连他的书桌也显得又宽又大。
见她开始认真起来,沈平仲最后叮嘱一句:“电脑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电话。”
“你不是有事要忙吗?”姜婵抬起头。
“接个电话的功夫还是有的。”
门被人关上,姜婵却没功夫看电脑,而是张望屋内的环境。
这可是沈平仲的书房啊,他就这么让自己呆在这里,也不怕被自己发现什么机密。
姜婵眼珠子转一圈,也没有真的去翻什么东西,她怎么说也是学法的,法律意识时刻在线,才不敢去碰沈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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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姜婵那句等他回来用饭的话,沈平仲硬生生把会议压缩到两小时内。
停好车,从花园里能看见客厅内暖暖的灯光,眸色不自觉带上温柔的色彩,沈平仲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屋内,并不见姜婵的身影,松了松袖口,沈平仲问:“小姐呢?”
郝管家硬着头皮开口:“小姐说家里有事,已经回去了。”
闻言,沈平仲没有流露出太多失望的情绪,只是关心道:“药吃了吗?”
“中午的药吃了,晚上的还没有。”
看了腕表上的时间,刚过五点,还来得及,沈平仲吩咐张姐:“你把药给她送去,我待会儿把地址给你。”
沈平仲上了楼,他步伐有些沉重,背影寂寥,倒比这即将到来的冬日更让人觉得寒凉。
趁着夜色还未降临,沈平仲回了趟老宅。
年老的老公寓里,没有电梯。
父亲沈远山过去住在三楼的卧室,如今岁数大了,腿脚不便,早些年就搬到了一楼。
三楼只剩沈平仲独住,他甚少回来,宁姨时常过来打扫,无论何时,里面总是洁净如洗。
他推开门,走进去。
一应的红木家具,如今也上了岁数,幸而绵城的天气湿度不高,这些家伙儿的寿命也还长着。
墙上还残存着稚子顽劣的画作,粉笔的线条歪歪扭扭,只有沈平仲三个字尚能识别。
那时姜婵跟着爷爷姜语潮习字,几个字写得有模有样,只是顿笔处略为夸张。
旁边几条突兀的横线是姜婵的身高,从三岁开始,每三年记录一次,十二岁之后,只剩空白。
沈平仲轻轻抚过上面的痕迹。
想起她三岁那年,父母离异,后知后觉地开始哭泣。小小的她,躲在角落里,小声抽泣,还以为躲起来,别人就不会发现她的难过。
他拉着她的小手,画下第一条线,告诉她,等画到第六条线的时候,她就长大了。
在本该替她画下那条线的日子里,他却生出了最龌龊的心思。
看着几条横线上空缺的地方,厌弃自己的情绪生长出来,手握成拳,紧紧包裹着那条洁白的方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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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城的初雪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午后悄悄降临,姜婵闷头读书,整天泡在读书馆,聚会不去,北山也不回。
拒了那么多次圈子里的局,她在躲什么,恐怕连自己都不清楚,说出去,更是会被人当做疯子。
除了同行的同学和图书馆几张熟悉的面孔外,见得最多的,就是一次不落来送药的张姐。
每次都像做贼似的,喝完了药担心身上的药味过浓,回图书馆前还要在门口多站一会儿,等苦味散去。
刚回到位置上,就看见窗外有雪花飘过,图书馆内的人都默契地抬起头,静静地欣赏绵城的初雪。
几分钟后,大家又投入到学习中,姜婵却注意到树下的野猫,瘦小可怜,也不知道要怎么度过这个冬日。
在手机上买好东西,没多久就闪送过来,姜婵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背着包去拿买好的猫窝和猫粮。
两个大箱子放在安保室,箱子的大小超出姜婵的想象,她正手足无措,纪卿在后方试探着开口:“姜学妹?”
姜婵转过头,看见他,有些兴奋:“学长。”
两人齐心协力,把几只流浪的小猫安顿好。猫粮它们倒是肯吃,就是不爱睡她买的猫窝,姜婵有些犯愁。
正遇上来捡纸壳的阿姨,阿姨笑呵呵的:“学校有专门管它们的人,不会让这些小家伙挨饿受冻的。”
她这才放下心来,姜婵抚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发,全然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
“学长,上次被人举报的事,你······”姜婵小心地问他。
纪卿温柔地点头:“已经解决了。”
虽然知道学长一定是清白的,但听到这个答案姜婵还是长舒口气。
这段时间,她一直心绪不佳,好不容易有个好消息,也让她深感慰藉。
听纪卿说,举报的人正是上次绑架纪卿的人,对方是他同村的老乡,在绵城工作,遇上了事,纪卿原想帮他一把,没想到对方不但不感激,还想把他拉下水。
人性的阴暗面,深不见底,总能让人不断跌破眼界,改变对人性的认知。
姜婵抱着小猫,深深地叹气。
今天是工作日,纪卿没有去实习的单位,想来也是受了举报的影响。
他是从农村一步步走出来的人,靠着助学贷款念的大学,一路的艰辛难以言说。姜婵没去揭他的短,关心的意思传达到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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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宴会是陆家组织的,私人聚会,人不多,贵在少而精,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去,姜婵却不想参与。
但凭着姜陆两家的密切,姜家没人去说不过去。
小赵把车停好,给她开门,姜婵化了淡妆,下了车就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个子高高的,眉眼阴郁,像是贺方。
她眉头一皱,想跟上去,被陆家的管家拦住:“这位小姐,宴会厅在这边。”
陆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放下酒杯走过来:“小婵,怎么了?”
陆尚还是穿着简单的夹克,里面的衬衫款式也早就过时,穿在他身上倒也不难看,毕竟外形条件摆在那,怎么看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二哥,没什么。”姜婵打个马虎眼,“我刚看见我朋友,想过去打个招呼。”
知道她在撒谎,陆尚没继续追问,他常年往来的人都是人精里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姜婵的心思。
毕竟是亲戚里唯一的妹妹,陆尚的第一反应还是维护她:“家里她可以随便走,下次不要拦她。”
管家低着头道歉,姜婵没跟他计较。上次来陆家,她还在念高二,两三年不见,管家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这楼上还有间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已经空了好久。
在北山住着的人家里,陆家算是最复杂的。陆尚的父亲有两任妻子,结婚前和某任女友还有个大儿子,身份一直不受认可。至于陆尚那个后妈和小弟,两年前一起被陆尚打包送出了国。
姜婵还记得陆尚那个后妈的样子,人长得漂亮,气质很温柔,带着儿子安安分分的,没成想还是被陆尚给送走了。
她无意置喙陆尚的决定,这毕竟是他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