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满月 第5章 满月

陈凌霄这节下课并没有趴下睡，她一向觉浅，最烦趴下后耳边嗡嗡声不断。

自觉不可能在一众自我介绍声中趴得舒服，陈凌霄干脆一直支着脑袋看老同学们介绍自己。

别说，看老同学介绍自己还挺有意思的。

这期间，陈凌霄回应了江逸舟喊的一声“老大”，也回绝了林逸萱“一起”“写”卷子的邀请，指陈凌霄单方面报答案，林逸萱写。

见影玖看过来，陈凌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影玖桌上那一叠书，提醒道，“下节数学课。草稿本有吗？”

影玖翻了翻书包，掏出一本新的草稿本放到桌上，又将数学课本从左侧书堆中抽了出来放好。

见影玖准备妥当，陈凌霄也就转过头整理自己的课桌，“你不用担心，安老师还是很喜欢你这样认真学习的好学生的。”

第一节英语课坐姿端正、学习态度认真的新同桌被陈凌霄判定为优良好学生。

她偶尔看向老师的视线中，新同桌清瘦的身影总是板得笔直，右侧的手不时写着什么。

视线被书籍挡住的陈凌霄看不到新同桌的笔记，但她想应该是同黑板上那几个字同样锋利大气的。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认真上课的高中生了，课上陈凌霄难免多看了影玖几眼，不过她很快又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画小人了。

“嗯。”影玖保持有礼回应，像个对话只会“嗯”的机器人。

既然“适当”的回应有利于打好人际关系，那么一直回应想必能更快完成“融入班级”这一任务。

机器人玖不会折中法，目前只会加减法。

影玖不理解“班级”的概念，但她知道私塾。

在皇后布置的盯梢任务里，偶尔也会有监视并汇报私塾众人言行这样简单的任务。

夏朝崇武帝的影卫，白皇后麾下的诡乌，以其行踪诡谲、手法酷烈闻名京城。

他们不是暗里伺机而动的阴影，他们即是宫中皇后的耳目手足，是盘旋皇城上空的乌色报丧鸟。

当白鹰陨空，百数暗鸦齐聚，弑杀的帝王令下，群鸦亦将桀叫凄凄为王朝报丧......

影玖从包里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本子。

翻开小学口算本，影玖拿着水笔在草稿纸上写下“139 257=”，然后在旁边列竖式计算。最近学到了多位数加减法，她正在完成于文菌布置的口算作业。

依旧是歪歪扭扭的数字，这也不能全怪水笔跟毛笔的写法不同，或者怪阿拉伯数字比较抽象，完全是影玖在识字认字上是天才，而在书写上更是个鬼才。

“于文菌”这三个简化字“妈妈”唐清风也教了她好一会。

更别说教了影玖一手漂亮毛笔字的白皇后了，一度气到要病发。

……

夏朝的文字没有经过简化，多是象形字，书写就繁琐些。白皇后每每被影玖气到，都会叹一句，“阿玖，你有草书大家的天赋。”

影玖不懂什么“草书”，什么“大家”，她也不懂皇后为什么要教她识字写字。

她只懂得听命行事。

而皇后命令的优先级是最高的，比陛下的还要高。

……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第八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三个年级四十八个班的教室门打开，随及涌出的一批批学生犹如黑色的潮水，从教学楼蔓延向食堂和宿舍，间或几簇浪花散向操场或是湖边树林。

低楼层的同学拥有位置优势，一般是人流大潮的前中部。

但这不代表高楼层的同学注定落在后面了。

林逸萱将以十足的干饭热情告诉你，只要冲得足够快，穿梭得够灵活，四层楼的差距根本不算什么。

跟林逸萱一样冲在人潮最前头的还有体育委员赵雄和被他拉着直喘气的文艺委员马韶久。

很庆幸他们俩并没有在人群中跳探戈的雅兴，否则高二三班必将再度登上校园热搜。

影玖一行人正顺着人潮缓缓向宿舍走去。

“阿玖，学校生活还顺利吗？”唐清风担忧地看向身边恍惚中的影玖。

下午临近放学，唐清风就跟丈夫于坷在班级后门等着接影玖。班主任李耀也跟在他们身后。

“嗯......”影玖的语气飘忽。

从班级走出来到现在，影玖就有些精神恍惚，也就没注意到陈凌霄一直跟在她身后。

一天上了九节课，三门主课，三门选修，一节体育改自修，一节自修，再加一节综合实践与劳动（看新闻），影玖的语言加载系统过载，刚开学时的那点从容一点点被险恶的高中课程吞噬殆尽。

这课越上，影玖的神情就越严肃。

以古人的灵魂，小学初级的知识水平，去吸收高中的文化知识对影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再加上她一刻不停地记忆着周边人谈话的内容——“垃圾死破游骗氪”、“Very栓Q啊～”、“退退退！谁都别想白嫖我吃的！”、......老师做饭真的超级香！快去看快去看”......

杂乱的多圈术语和网络热梗听得影玖头昏脑胀。

影玖在家也天天跟着于文菌的视频学习，却是学得愉悦从容，丝毫不像现在一样茫然疲惫。

于文菌很了解影玖的思维模式，教学内容都是自己精心设计过的，循序渐进，多用夏朝事物做类比，配以夏语解释。

语文是学习的重点，声韵母教学后是生活常识类词汇大普及，再之后是日常长短句背诵式教学，例如“这个多少钱”，“请帮我一下”，“我叫于文菌，我走丢了。家住XXX小区，妈妈的电话号码是XXXX......”

理论知识由于文菌教授，实践教学则是唐清风负责，在教影玖辨识物品和模拟情景对话上她总是很有耐心。

数学和英语则都多少教了一点应急。这两课程的大头还在后面排着呢。

唐妈妈和于爸爸今天下午是来帮影玖搬寝室的，老班是来带路做引导的。

走在唐清风身边，影玖还下意识接收着四周嘈杂的交流声。

唐清风想开口再问些什么，最后也没说，伸出的手缩回，手指无意识得摆弄起来。

她还记得上次阿玖将她手拍开时的警惕模样。

那次她在教阿玖怎么使用豆浆机。影玖冷着一张脸，却将豆浆机上的按键从左戳到右。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了幼时的于文菌。

小小的文菌抱着电视遥控器，肉乎乎的小手谨慎的戳了一下最中间的大按钮，手指跟着按钮下陷。小文菌将手指抬起来，好奇地看着指腹刚刚戳下去的地方，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然后小文菌后知后觉发现电视的声音没了，画面也停了，于是又兴致勃勃开始按其他按键。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不遗漏任何一个，就跟影玖现在一样。

唐清风回想到这，不由自主就笑起来了。

“啪”，清脆的声响唤回唐清风的意识，随后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至心脏。她的手背上有一块清晰地红肿起来，她却顾不得疼。

她看到影玖冷冰冰的眼神，就像她最爱的女儿用陌生、冷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一眼远比手背上的伤更疼，像冬日最寒冷刺骨的风将她冻在原地。

她只能看着影玖走进房间。

悬在空中被拍开的手，唐清风想大概原先她是想覆在阿玖的手背上，然后看着阿玖夸她可爱就像小时候夸文菌一样，又或者她会跟阿玖谈起文菌小时候的那些故事......

直到那天晚上影玖也没有从房间出来。

唐清风搬了个板凳将晚餐放在了凳子上。

在那之后，她就很注意跟阿玖之间的距离了。

......

“菌菌，妈妈在这里，快到妈妈这里来！”

“小菌菌，你又跑去哪里玩了？身上脏脏的。”

“于文菌小朋友，妈妈现在很严肃地问你，手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文菌，妈妈永远支持你。”

“文菌，我们爱你。我们永远记得你。”

稚嫩的孩童已于星月下渐行渐远，无边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的星辉，她哼跳着一点点长大。于静谧无尽的天水另一端也走来一个人，同她一样慢慢长大。

行至月下，十七八岁模样的姑娘牵起另一个人的手，开心地抱起她转圈。

一圈又一圈，她们相逢于盛大的满月，水镜映月，她们亦是彼此的倒影。

然后辉辉的银光将她们分离，她们亦走上对方来时的路。

只不过影玖的前方有唐清风等在那处陪她共赴下一轮满月，而于文菌的前方仍是那无尽静谧的水天。

月光下与她诀别。

最后为写意描写，并不是小玖和文菌灵魂互穿的真实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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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