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鹿同春 第9章 第 9 章

泰安元年元月初二，掌管六十万北境边军的虞庆侯章涛，终于携家眷抵达京都长安。

章涛乃范阳节度使，掌范阳军政大权，但上数三任虞庆侯，将夏绥、昭义、成德、义武、灵龙五处藩镇节度使收入麾下，以至幽云十六州皆纳入其治理范围。前有虞庆侯抵御外敌，后有女婿奉州伯治理民生，章氏于幽云十六州的声望如日中天，无人望其项背。

此番入京，不单单干系着朝中权力的重大变动，还因为新帝赞赏章麓的圣旨，不少世家都拨拉着算盘暗中关注。

虞庆侯携夫人风尘仆仆地进了城，因泰安帝传下口谕，命虞庆侯进京即刻面圣，所以两人分开，章涛直接入宫，而虞庆侯夫人容和则去黎家接了章麓，带着护卫去了平阳坊鹳雀街的新虞庆侯府。

因前朝末年战乱频发，长安更是两次易主，原本的虞庆侯府因一直没人居住荒废许久，再加上两次宫变，原本精美绝伦的五进府邸早已被烧了大半。如今这座新府宅是新帝一入城便赐下的，还亲笔题写了匾额以示看重。

章麓扶着母亲下车之时，正门外正站着一位头发半白但精神抖擞的婆子，还有两个丫鬟等候。

“奴婢张卉见过夫人和六姑娘。”

“你就是引玉身边的张妈妈？”章麓将人扶起。

“正是。”张妈妈恭敬回道，领着人往府里走。

影壁墙上刻着‘福’字，两侧雕着栩栩如生的六只仙鹤，绕道背面便见上面雕着四个大字‘国之柱石’。

章麓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四个字，没多说，转而与张妈妈笑说：“那张妈妈可不必如此拘礼，您是三婶的陪嫁妈妈，又奶大了引玉，可是她的贴心人。”

张妈妈听了心里熨帖，但依旧态度恭敬：“礼不可废。”

她侧过身，让出身后两个模样周正的丫头，说到：“这是玉溪县主送来的丫头，名唤春华、秋实。”

“春华、秋实，见过主子。”两个丫头举止大方，上前一步行礼，眼眸依旧看着脚面。

虞庆侯夫人瞧了她们一眼，没有多说，转而对张妈妈露出笑脸：“这几日辛苦张妈妈了。”

“不辛苦，都是份内事。七姑娘说侯爷夫人远道而来，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让奴婢先在府里待几日再回去，夫人和六姑娘若是有事，遣人到偏房唤奴婢便是。”张妈妈说。

章麓问：“七妹妹现在可是在府上？”

“昨日随其他将军的女眷一道入的京，老爷立了门禁规矩，若是没翻墙出去的话，此刻应当是在府上。”

章麓想起她小时候因为翻墙摔伤自己，在床上期期艾艾躺了足足二十几日，结果一好就又翻墙往外跑，那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便忍不住笑道：“我去瞧瞧她。”

＊

被章麓念叨的章引玉此刻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脾气。

她将一封信拍在桌面上，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满心怒火直顶天灵。便忍不住气将桌子整个掀翻，桌上的笔架、砚台应声掉落，茶盏也变成了满地碎片。

章引玉攥紧拳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里不断地骂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下作！简直下作！原以为这个崔敏先不过是有些厚脸皮，被安国公那对狗夫妻纵容得没规矩惯了，没想到居然如此恶毒！算计本姑娘还不算完！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堂姐那里！简直欺人太甚！”

南栀与北雪吓得不敢出声，虽不知信里写的什么，但是崔敏先他们可是知道。

原本在邓州时，他便对姑娘言语不干净，有时还想动手脚，要不是邓州伯，哦不，是陛下看中老爷，明言不准崔敏先去招惹，再加上老爷留下了四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姑娘恐怕早就被那崔敏先欺负了去。

而昨日自家姑娘刚入京，便直接入宫叩谢皇后恩赏，一点没耽搁。谁知道刚出宫不久，安国公世子崔敏先就公然在朱雀街拦小姐的马车，还想要强闯，满口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因此，这两日坊间多少有些传闻，可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说是小姐勾引崔敏先在前。为这事，翠竹轩的那位苏姨娘生的八姑娘，可没少在其他贵女面前嚼舌头。

不过，王临之王二郎君到底给姑娘写了什么内容？竟叫她这般气愤。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章引玉一撸袖子，走到衣柜旁，把一个六尺见方的木箱子抱了出来。

见这架势，一向反应快的北雪都懵了一瞬，赶忙上去想要帮忙。

但是这箱子实在太重，里面装满了姑娘的宝贝，她和南栀两个人根本拎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轻轻松松将箱子搬去外间，然后蹲在地上开始翻找。

边翻还边碎碎念：“等我找到我娘留给我的九炼鞭，看我不抽死那个.下.作的东西！不，还是直接砍死最好，鞭子都两年多没练过了，万一甩不起来岂不是尴尬！我堂堂千牛卫指挥使之女怎么能甩不动鞭子。”

箱子里的武器稀里哗啦丢了一地，南栀和北雪都慌了神，南栀赶忙提醒：“姑娘，今日说好要去侯府见六姑娘，您这是要提着刀去哪儿啊？”

哦对，见堂姐要紧。她一拍额头，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章引玉瞬间将无关紧要的人抛诸脑后，她将头从箱子里收回来，精致的发髻已然乱了。

她扶了扶已经歪倒另一边的飞天髻，惊叫一声，赶忙招呼南栀为她梳头：“不行不行，我可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怎么能用这副形象去见堂姐。快快快，把皇后去年中秋宴赏的那只红宝钗拿来，我要戴着去见姐姐。”

紧接着便是一阵子兵荒马乱，南栀和北雪赶忙为她重新梳理发髻。待她刚刚重新梳妆完毕，刘妈妈便带着章麓走了进来。

章麓一看外室一地的武器，顿了一下，刘妈妈也惊异地瞪大了双眼，一幅恨不得晕死过去的模样。

“七姑娘，这这这，您可千万别让翠竹轩的那个看见，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在外面诋毁您呢。”刘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转来转去都是这些话，章引玉听得耳朵都要磨茧子了。

“放心吧刘妈妈，我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唉。”刘妈妈瞧着她不耐烦的样子，就知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无奈叹息一声，琢磨这待六姑娘离开，再好好劝导。便带着南栀、北雪退了出去，还把门也关上了。

待室内没了外人，章引玉才昂着下巴像只高傲的花孔雀一般觑了一眼章麓，幽幽语气中满含抱怨：“哟，这哪阵妖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自然是来自七妹妹思念的妖风。”章麓拎了把凳子放在梳妆台前，直接坐了下来，“听闻你在前年在长安很风光啊，上元诗会上勇拔头筹，还得了先太后封的‘第一美人’称号。还有去年中秋，三叔投奔当朝新帝，在潜邸的中秋宴上被当今新帝曾赐你‘秋仙’的美名？”

虽章引玉五年前便被章弋接去了长安，但章麓还是牢牢记得她的喜好，那边是喜欢被夸漂亮！

果然，这番赞美之词一出，章引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一把抱住章麓，亲昵道：“我的好姐姐，可想死你了！我爹去年突然倒戈追随新帝，把我送去了邓州，搞的我天天坐在屋子里抓心挠肝的，还没个人商量，真真是要憋死我了！”

“唉，先说说你这是什么情况？”章麓指指外室一地狼藉，“三叔去年送来的信上可是好把你一顿夸，说你规矩礼仪样样出挑，比之那王右相的嫡女都不差。因着这信，我娘可是骂了我一个多月，怎么……这是憋不住了，准备暴露本性了？”

“哪儿啊。”一提这事儿，章引玉刚丢出去的火气又捡了回来，立刻缠着章麓诉苦告状，“昨个进宫面见皇后娘娘，本来领了赏正高兴呢。却倒霉催的在回府路上遇见了崔敏先那个色中饿鬼，居然当街拦我车架，还想要硬闯我的车厢。搞的现在长安城流言四起，居然还有人说什么，我勾引他。我呸！本姑娘堂堂千牛卫大将军嫡女，大伯是大梁第一战神，战死沙场被当今陛下奉入太庙，享千秋万世之荣；二伯是手握六十万边军的虞庆侯，小姑是御封的云溪县主，还有我五堂姐，奉州伯的夫人……”

“停停停。”章麓制止她如孔雀开屏般的炫耀，“所以呢？”

“所以？”章引玉抚了抚鬓角，温温柔柔的说道，“我这般蕙质兰心、倾国倾城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看上他那么个厚颜无耻之徒！”

她晃了晃章麓的手臂，撒娇般的告诫道：“姐姐日后若是见到崔家的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

章麓如今入长安的目的就是找崔家的麻烦，不可能不接近他们，但他不能告诉章引玉。

她与自己不同，是个生活在锦衣玉食环抱，无忧无虑的姑娘。而这份阳光与自由，不是她可以破坏的。

“看来你这儿故事不少？”章麓挑了挑眉。

章引玉正欲将满腹八卦尽数告知章麓，就被一阵匆忙的敲门声打断。

她拉开门，就见南栀语气慌乱：“姑娘，八姑娘和那位客居的许姑娘吵起来了。”

说一下章氏一族的族谱，但族谱属于上帝视角，书中角色对他们的认知与读者是不同的，尤其是血缘关系上。

第一任虞庆侯：章猎风

女主父辈：老大章泉（前任虞庆侯，战死），老二虞庆侯章涛（现任虞庆侯），老三章弋，老四章玲珑（外姓无食邑的玉溪郡主，在京为质，在男主父亲改朝换代后降为县主，给了一百户食邑）。

女主这辈：大郎君、二郎君为章泉所出，均战死，三郎君章启（虞庆侯现任世子）是虞庆军兵卒遗孤被虞庆侯收养，四郎君章云锋（虞庆侯前任世子，战死），五姑娘章洛初（虞庆侯收养的兵卒遗孤，已出嫁），六姑娘章麓（女主），七姑娘章引玉（章弋亡故正妻所出），章还（章弋正妻所出，出生即夭折，未计入排行），八姑娘章槿秋（章弋的苏姨娘所生），九郎君和十郎君是双胞胎，为章玲珑所出，随父姓但章家也将他们列入了章氏族谱的排行，受庇护。

第一任虞庆侯属于女主的曾曾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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