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市中心科技大厦顶层办公室里的灯光还在陪着月亮。
景颂做完最后一项工作后,又开始整理明天早会需要用到的材料和研究报告,一切都很顺利,如果内心没有那份不属于自己的躁动情绪就更好了。
陌生的情绪愈发亢奋,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大脑思考活动,景颂不得不停下手头的事情,揉揉眉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和这个人共情已长达一年之久,是的,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能让景颂适应这对于他来说过于丰富的情绪。这些情绪霸道又强势地侵占了景颂早已干涸的内心,带着他一遍又一遍体验不属于他的喜怒哀乐。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结束工作,带着这样下一秒就能上场打DJ的情绪,景颂实在不相信工作的完成质量,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其实最初景颂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不会有喜怒哀乐的情感,所有不论与他的有关或无关的事情,好的坏的,他都无法产生任何情绪。也正因如此他不知道情绪对一个人的影响究竟会有多大。
直到几个月前的某一天他出席了很重要的技术研讨会。
“关于人工智能在机器视觉以及模拟……”
他正强压着那份陌生的难过情绪,面对上百家科技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发表演讲时,下面突然发生了一些骚动,景颂本事不关己只想尽快讲完,但很快就有相关负责人上台给他递了一张纸巾,他虽疑惑但还是道谢后接过,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其他人古怪的目光,他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泪。
那时他才意识到共情竟已经到了不可自控的地步。
景颂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开始想那个和他共情的神秘人此刻到底是在做些什么才能如此亢奋,难道是喝酒了吗?
到酒吧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外面的街道空荡寂静,酒吧内倒是热闹非凡,劲爆的音乐声搭配着炫酷的灯光,其中还夹杂着纷纭的人类交谈声。
这样漫无目的且毫无计划的行动对于景颂来说非常反常,也许他还是在无形之中受到了那股陌生情绪的影响,仅仅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就让他莽撞地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他并没有对找到那个神秘的共情对象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世界这么大,要在其中精准地找出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家酒吧是他朋友开的,景颂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他不喝酒,这次也一样没有点任何的饮品,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周围人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猜测人们的情绪——自从共情后景颂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景颂没坐太久,看了眼腕表后正起身准备离开时,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突然传来了轰然巨响,几十个酒瓶被碰倒,同时砸落在地面上。而跟着酒瓶一起炸开的还有内心那股不属于他的情绪。
“砰——砰——砰——”
心脏也受情绪影响,开始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腔。
可能是共情的特殊感应,景颂立刻意识到,和他共情的人就在附近。
他立刻转头朝方才出现事故的地方看去,除了地上碎裂一地的玻璃渣和淌了一地的酒水外,他还在余光中注意到了一个行色匆匆、脚步慌乱的背影。
直觉给予了他肯定的答案。
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景颂快步跟上那个背影,可一直等到他沿着过道走到尽头,也没看见可疑的身影,如果不是内心共情的情绪还在肆意叫嚣,景颂都快认为刚刚看到的只是他的幻觉。
景颂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人如此鲜活强烈的情绪波动,他辨别不出这股情绪的好坏,只能盲目猜测着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景颂还在思索着诸多可能性,一个人突然从Omega卫生间的门口冲出来,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心跳的声音在瞬间淹没了景颂的所有听觉和触觉,震得他有些头疼。
喝醉酒心情会这么亢奋吗?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猝死了。景颂闻着这人身上浓烈的酒味在心里猜测。
“喂,帅哥。”
面前的人踮起脚尖半倚在景颂身上,两只手还揪着他的衣领。两人鼻尖之间的距离微乎其微,景颂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在酒精掩盖之下若有若无的甜腻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眼前人眉眼弯弯,言语中都带着笑意:“跟我回家好不好?”
非常直白的搭讪语句。景颂倒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他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这个陌生人。
他想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两人之间的共同点,弄明白共情的原理,然后切断它。
但从表面来找共通点实在有些困难,景颂观察半晌,就连这人仰起头时露出的下颌处的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可还是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发现。
“你叫什么名字?”景颂开口问,受方才情绪的影响,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庄,弦,我叫庄弦。”
“zhuangxian?”
“嗯,白首相庄的庄,动人心弦的弦。”庄弦说着,又抬手轻佻地拍着景颂的胸膛,“既然告诉你了,那你可不许忘了。”
景颂觉得庄弦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最后景颂还是决定送庄弦回家。
旁边人的情绪一直在景颂的内心里跌宕起伏地急剧变化着,可他本人的表情却没怎么变过,每次看过去都只能看到庄弦的笑容。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庄弦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在装醉,意识不清醒的人真的能这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吗?但如果是装醉,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纯的搭讪还是另有所图?那他知道共情的事吗?
庄弦黏着景颂不肯放手,就连上车的时候都小声强烈要求坐在副驾驶,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说着撒娇的话语。
“你家的地址。”景颂让庄弦扣好安全带后问道。
庄弦虽然喝醉了,但景颂的问题却是回答得一点都不含糊,无论是刚刚的名字还是现在的地址。
“御林公馆3号楼1201。”
景颂都难得地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你对每个想带回家的Alpha都这么不设防吗?”
内心的情绪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景颂知道这是庄弦的情绪变化,紧接着他听见庄弦有些迫切地解释:“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第一个想带回家的Alpha。”
景颂愈发怀疑庄弦醉酒的真实性,但表面上还是好心叮嘱道:“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喝酒了。”
毕竟受影响的不止他自己一个人。
庄弦又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好的,以后一定不喝酒,一会儿又说自己没喝醉,说的都是真话。
车辆开动后,景颂就没再说过话,他能感应到庄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伴随而来的还有内心无法停息的雀跃,还有一丝……他不太明白的未知情绪。
他跟着庄弦体验了很多种情绪,但却无法产生共鸣,直到此刻庄弦出现在他的面前。
到达目的地后,景颂感觉到庄弦的情绪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大概是到了熟悉的地方,整个人更放松了。
“走了。”
庄弦明显有些困了,显得有些蔫儿蔫儿的,一下车就直接靠到了人家身上:“走不动了,你能背我上去吗?”
还没等景颂开口,庄弦自己就放弃了,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我得给人留下好印象,不能这样。”
如果他真的是喝醉了,也不知道明天清醒之后会不会为今晚的事情感到崩溃,景颂希望最好不要,因为他明天上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若是庄弦的情绪太过浓烈,他大概率又会受影响。
这也是景颂想切断共情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希望有任何影响到他工作的因素存在。
“到了。”
两人站在1201的门口,庄弦虽然并没有任何要遮挡的意思,但景颂还是礼貌性地扭开了头没有去看他的房门密码。
景颂见任务完成,转身正准备离开,庄弦又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道:“你,不进来吗?”
庄弦抓得很紧,景颂握着他的手腕,用了些力也没能成功挣脱,他垂下眼帘俯视着对方,一时之间没人开口说话,走廊的声控灯也在安静中熄灭,属于一个人的紧张忐忑的情绪同时在两个人的内心里膨胀。
“你……”
“你醉了,早些休息。”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松了手,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迫。
景颂走进了电梯,透过缝隙看见庄弦还站在原地,随着电梯门缓缓闭合,两人的最后一秒对视结束,他内心的情绪空白了一瞬,然后迅速跌入了谷底,景颂甚至能想象出来此刻庄弦的表情。
微抿嘴唇,蹙着眉,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但他眼中并没有泪水,只是眼神倔强地看着自己,眼周的嫣红已经漫延至了脖颈,只要他微微仰头,自己就能再次看见那枚小痣。
可奇怪的是,景颂并没有感应到庄弦的情绪,明明对方并不是毫无波澜的样子,他迈开脚步,正准备靠近庄弦时,一阵熟悉的铃声突然响起,将他的意识重新唤醒。
原来只是个梦。
景颂睁开眼,虽然昨晚回到家后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但他脑子还是非常清醒,并非常理所应当地将这个梦归咎于共情的副作用,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也不知道自己和庄弦接触到底是好是坏。
这个反常的梦并没有占据景颂的注意力太长时间,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后,便出门去了公司。
他再次重新感应到庄弦的情绪是在早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景颂本身就不是喜欢拖延的人,而庄弦变幻无常的情绪更是给这个早会直接开了个倍速,后半场做发言的负责人几乎都没能将自己的报告完整地念完,就被景颂语言简洁地直戳要点,打回去重写了。
而景颂刚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昨晚刚见过的共情对象就找来了。他从秘书的口中听见庄弦的名字时,甚至还没有对方的反应大,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让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