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怜跪了一夜,第二日,果不其然地病倒了。
她咳得厉害,整个脸都呈现出病态的白。
灵雁为了照顾江怜,忙前忙后,几不着地。
好不容易将主子伺候得有了几分生气。江怜卧在床榻,又艰涩地说,“我只是受寒,便难受至此,可想而知,母亲她成日有多么难受。”
叹完,又吩咐说:“灵雁,你去太医院,替我求个方子。母亲的眼睛一直不好,我想为她熬些补药送去。”
自从回母家探望了母亲,江怜就生出了为母求方补药的念头。如今宫宴结束,她该忙的也忙完了,终于有空来筹备此事。
灵雁见她这般有孝心,自是感动不已:“娘娘,你如今自己都病着,却还担心老夫人……”
她明白自家主子心软淳善,本是个仁义之人。可惜,却总是得不到好报。
为了不让江怜挂心,灵雁便亲自接下了任务,将这事办得妥妥帖帖。不日,那药方便到了江怜手上。
只是,方子上的补药珍贵难求,江怜便想着,等她身子痊愈了,再亲自去药堂四处问问。
江怜身子虚弱,病了接连数日,才渐有好转。
期间,秦以歌一直没来探望,说是为着下月倾贵妃的生辰之宴,时常出入皇宫,便无暇顾及这一头。
倒是五皇子秦以旭得知了此事后,托人送来了许多的补品与药剂。
其中,还有一盒他从外乡带回的药茶。据说温润滋补,可以清肺止咳。
接到礼物的那日,江怜脸上终于显出了几分发自真心的喜色,将那盒茶叶攥在手里,喉头酸哽。
她最不敢奢望的那人,却成了她在这深宅后院中唯一的一缕温暖。
待灵雁推门而入时,江怜已睡熟了,五指紧紧攥着她从母家带回来的那支香囊,桌上放着的是五皇子送的那盒茶叶。
灵雁想叫主子睡得舒服些,便伸手欲取下香囊,为江怜掖好被角。不承想,她刚触到一角,闻此动静,江怜便缓缓睁开了眼。
她收拢了手,将香囊攥在掌心,似是不舍放开。
灵雁便知趣地退下,又试探地问了句,“娘娘,这香囊内的艾草有些旧了,不由,我去为娘娘添些新的。”
“不必了。本也不是为着佩在身上的,且随它去吧。”江怜却道,“你为我将这盒未开封的茶叶收好,平时轻易不要去动它。”
灵雁闻言应好。
她心知,主子是心疼这宝贝,不愿旁人随意拆碰的。
能让主子如此上心惦记的,定是与那位皇子有关吧。
灵雁又想起了正事,忙福身道:“娘娘,适才四爷身边的阿鸿来了,捎了些人参补品,说是四爷的心意,愿娘娘早日康复。他见娘娘在午休,就没打扰,东西放下就走了。”
四皇子平日来后院少,如今遣人问候,江怜也应当尽待客之礼才对。她强撑着起身,“我去亲自感谢吧。”
灵雁便搀扶着她往外走,“人应该没走远的。瞧……就是那位了。”
江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蓦然间,她脑中嗡的一声。
那个人影,与她那日在御花园中所见的,简直别无二致。
竟是四爷身边的人。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江怜一时失态,踉跄地退回了床沿之上。只感到耳畔一阵嘈杂,似是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了线。
她并不了解当今太子,也不知晓他是否真的荒淫无度。只是,事发当夜,四皇子的心腹阿鸿出现在御花园一隅,想必不会是什么巧合。
而四皇子与秦以歌素来交好,除夜前夜,兄弟二人都曾小聚一番,江怜是知情的。
那日,阿鸿见她路过御花园,一定会将此事上报主子。
那么,秦以歌定是也知道了。
如此一来,他那夜的盛怒,便不仅仅是为着她宫宴缺席一事了。
江怜仍未确定,秦以歌是否参与谋划了此事。但通过他的表现,她也明白,他一定脱不了全然的干系。
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
江怜是太尉之女,太尉又曾欲与太子结党。秦以歌多疑,见她事发之时竟露了面,必定会有所猜忌,这才特来罚她跪罪,也是一种侧面的警示,叫她懂得分寸。
江怜心乱如麻,不由得垂头叹息。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朝堂政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秦以歌身为皇子之一,身涉权谋,本就无可厚非。
他做出此事,或许是为了讨好生母贵妃,或许是为了助五爷一臂之力。
长兄如父,秦以歌待秦以旭一向很好,这一点江怜是看在眼里的。
也许,他也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做筹谋。纵使自己不得势,若是日后助胞弟登基了,他将来也能有个好前程。
若是如此,江怜也能放心了。
听闻这次宫宴,他送了皇帝一副江山社稷图。
如此别出心裁、不同流俗,引来了皇帝的一片嘉奖,江怜也由衷地为他开心。
只要他能好,那她在这深院里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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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贵妃生辰宴当日,王宫中的妃嫔、皇子公主们纷纷献来了贺礼。
这样重要的日子,秦以歌如期赴约了,却是由侧妃施悦作陪。倾贵妃便多问了一句,“江妃呢?怎的没来?”
秦以歌只说:“她病了许久,怕给母妃过了病气,就让她先在府上养着,改日再向母妃请安。”
“罢了,既然病了,就好好歇着吧。”
倾贵妃也没再追究,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此事,连面上功夫也不做了。
施悦看在眼里,不禁喜上眉梢,面上尽是得意之情。
旁人或许不知,可她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秦以歌早已冷了江怜许久,明知她病着也不去探望,就连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也不带她。
面着这么多王宫贵族,施悦摆出一副后妃之姿,享受着众人的赞慕与恭维,倒是耍尽了威风。
若是不识内情的人初见了,或许还会把她当成是怀王爷的正妃呢。
到了寿宴的送礼环节,秦以旭奉上的,是一袭由西楚国进贡的金丝羽线制成的锦纹凤仙裙,世间仅此一件、价值连城。
倾贵妃见了,只是略颔首道:“不错。”
临到秦以歌了,他准备的是一本亲自手抄誊写的心经,满满的一沓,尽是为贵妃祈福之语。
连施悦看了都有些感动:“三郎,你如此心诚,姨母她一定会感念于你的孝心的。”
柔菊也应声附和:“王爷赤子之心,奴婢们见了都忍不住感动呢!”
于她们这样出身的人,含着金汤匙长大,能用钱两买来的东西,总是比不过亲力亲为之礼来得情真意切。
只可惜,倾贵妃今日似是兴致不高,见到了什么宝物都只是淡淡的。到了秦以歌双手奉上心经时,也只是略略翻看了一眼,“你这礼物,倒是用心。”
便再没有多言。
施悦也看出了倾贵妃的敷衍之意,真是枉费了王爷一片心意。她暗自鸣不平道,“三郎,在我心里,你的礼物才是最珍贵、最有价值之物。”
秦以歌知道她是安慰之辞,不过,他也并不介怀。
“无妨。祈福之人心诚则已。”
施悦望向秦以歌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崇拜,感叹他果真是格局广大之人,能屈能伸。
若换做是她为母祈福,对方却不领情,她只会委屈而觉错付。是怎样也说不出“祈福之人心诚就够了”的说辞的。
宴后,宾客渐散。倾贵妃却特意留下了秦以歌,单独谈话。
她正坐在宫中主位,神色肃穆,全然不见身为寿星的喜色。
“知不知道,本宫留你下来,是想说什么?”
秦以歌神色一凛,端正地行了个礼:“儿臣明白。”
三日前,皇帝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对于御花园一事,太子被禁足东宫,非诏不得外出。
“只是禁足,指不定哪日心情好了,便又将人放出来了,这算什么惩罚?”
消息一出,倾贵妃登时被浇了盆冷水,是怒急攻心,连寿宴也顾不上庆祝了,“折辱皇家颜面这样大的事,竟只是禁足就搪塞过去了。本宫当初还以为能废了这太子之位,现在看来,是高兴早了!”
秦以歌思酌良久,只道:“父皇一向勤俭忌奢,长兄如此奢靡无度,父皇却屡屡宽纵。由此可见,父皇还是偏爱长兄、舍不得长兄的。”
“偏爱?倒的确如此。可你说舍不得?本宫看,未必!”倾贵妃对此嗤之以鼻,她早就看透了皇帝的心意,“其实,你父皇早就厌了他这般骄纵。陛下真正舍不得的,是皇后。”
秦以歌默然不语。
“本宫算是明白了,皇后就是这太子背后的靠山。只要她一日不倒,皇帝惦念着与皇后的往日情分,便也不会真的拿太子怎么样。”
倾贵妃冷着脸,从唇缝中挤出一番虎狼之词,“看来,这皇后,是非除不可了。”
语毕,她又转向秦以歌,亲自点了他的字,“怀白,你可有什么法子,说于本宫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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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