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瓒说完,宋纤云着实反应了一会儿,连忙去戳系统,问是什么情况。
系统:[你问我?]
宋纤云:[……不问你问谁!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系统:[这我哪能知道。]
宋纤云:[你是管着干什么的!]
系统:[发任务,检测任务完没完成,或者唠唠嗑也行。]
宋纤云这下是真生气极了:[你有个屁用啊你!]
系统:[哇,你这宿主,怎么能辱骂同事。……]
宋纤云气地叫它滚。
宋纤云没有迷茫很久,因为一个头戴一堆钗环首饰的漂亮女子,在一堆丫鬟们的簇拥下绕过屏风,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水汪汪的,看起来很真挚:“香君,你怎么在这里!你阿姐念你成疾,还在等着你送她呀!”
寂静与迷茫将系统和宋纤云笼罩。
片刻,系统迟疑问:[你是本地人吗?]
宋纤云:……玛德人工智障。
张衡放开手里的男人,站在原地,一张秀气的少年脸旁不明所以地看向宋纤云。
这是怎么一回事?
……
主人家的事情,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单独的厅内,太子魏王等人自有耳目报来消息,然后就纷纷听到诸如以下几类的消息:
——齐王殿下浪荡不羁跟李家女郎私定终身了。
——齐王殿下嚣张跋扈将李家女郎拘到了身边做丫鬟。
——齐王殿下欲与李家女郎私奔。
——李家女郎爱上齐王殿下甘愿为奴为婢,最后被李夫人带走。
——李家女郎和齐王殿下一见钟情。
太子本来就身体不好,听到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顿时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半天没缓过劲来。
想起来,遗奴身边的女子,确实与多年前那个小女娃很像。
他心里悔道:刚刚怎么没看出来,叫他做下这种荒唐事。
——现下这厅内有三分一的人亲耳听到张衡说李家女郎是他女婢,想来剩下的三分之二很快也知道了,再等等,当今陛下也知道了。
面前的内侍还在说着,太子抬脚就踹了过去,将人踹倒,怒骂了一句:“混账东西!”不知是骂谁,“去将齐王给吾带过来!”
太子端知道自己这位四弟,虽然被崇文馆博士们说玩心太大。
但他是断断想不到,区区一个婚礼,这甚至还没出李家的门,张衡就给他搞了这样一出别出新意的祸来。
等到周围人劝了一波,太子才冷静下来。
见到又有内侍来,魏王忙问:“遗奴呢?”
内侍:“回太子殿下,回魏王殿下——”
太子打断:“直说他人在何处!做了什么!”
内侍:“齐王他跟李夫人吵了一通,说李姑娘不是李姑娘是宋姑娘,还说不是他胡闹,是李家人认错了姑娘。最后李家的一个婢女拉起李姑娘的医修用胎记证明,李姑娘就是李姑娘,不是宋姑娘。”
魏王皱眉问:“什么李姑娘宋姑娘的。我问你,齐王他现在人呢?”
内侍:“齐王殿下勉强认同了宋姑娘就是李姑娘,但仍旧没有离开。他说让二位殿下不要担心,尤其是太子殿下不要心急。他去后院看看就来。”
“不要心急?好,他倒还记得我这个大哥!”太子怒气冲冲,起身就要去逮人,被身边人劝下,他坐在榻子上,忍不住咳了一声。
内侍连忙给他顺气,端来茶汤。
魏王见到大哥这体弱的样子,有些惊诧。他虽知大哥身体差,但不知怎么差到了这般地步了。
前些日子,某国公来寻他说起这事,他还不信,将人撵了出去。
魏王压抑了心中的不安和奇异,想了想道:“我们今日来就是给李忠将军添了麻烦,按理他也算是咱们的义舅舅。他们刚刚寻到李家表妹,想来人也是乱的,大哥是太子,若是生起气来便是十个李忠舅舅也拦不了的。只是这场婚礼也就毁了,岂不是让卢相公难办。就连李家表妹也难过。”
言下之意就算不看李忠的份,卢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太子饮了茶汤,摆摆手,叫过魏王来:“我如今不方便露面,你去将遗奴逮回来,务必不要再生事端。”
魏王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李家的亲族,崔家主事人就来了这里,既是来安抚,也是来帮李忠告罪。
出了这种事,尽管表面看起来错多半在齐王,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涉及家中女眷,听说太子发怒,总是要来先行探听情况的。
*
宋纤云原本认定自己是身穿,虽然自己的年龄变小了,但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认的。
可是众人全部告诉她,她是金吾卫李忠李将军家的二女儿李香君。
更有李香君的贴身婢女指证,拉起她的袖子,果真见到一枚铜钱大的青黑色胎记。
——这个胎记宋纤云是没有过的。
系统说不出个所以然。
顿时,她心里那杆秤又动了动,歪向了魂穿。
张衡本是信誓旦旦地要同人打嘴仗,见到宋纤云静下来,一时沉默地看着她。
吉时已到,李家人也没心思争论这些,只当是李香君生气,故而嘴硬,便拥着她往后面走去。
宋纤云:“哎——”怎么还搞强制的!
张衡见状,猜想自己大概被耍了,但气还没升起来,便又想到——这女郎的的确确是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的,而且,她说自己叫宋纤云,来自兖州,说的有理有据。
在他幼年,赵皇后还未去世之时曾给他讲过一段趣闻。
——说是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女郎,与一位正直的书生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二人的家人也都同意二人在一起。女郎及笄后,便与书生成婚,情意正浓,却不料,有一次出门去拜佛的路上,遭了强盗。
女子尸骨无存。
书生知道后悲痛欲绝,为妻子立下衣冠冢,并欲随其妻而去。
寻死的路上,书生遇到了一户逃荒的人家,生了善心,救了他们。
其中的小女儿年芳二八,从昏迷中醒来,看到书生顿时泪眼朦胧,说自己原是他的妻子,被强盗所杀,后在这户人家女儿的身体中醒来。
书生惊异,问及从前种种,竟无一不符。
一堆人往后院走去,沙青咬牙切齿:“殿下!等奴帮您教训这个李家女郎!”
张衡回神,看向沙青:“为何?”
“她竟敢欺瞒殿下!”
“她骗我什么了?”
沙青噎了噎:“她……她……她骗您说是李家婢女。”
张衡淡定下来言:“就算如此,我又没损失什么,她还帮我教训她表哥。”
沙青静了静,发现确实如此。
骗财?那点东西,犯不上,李家的女郎还穷不到这种地步。
骗人?这倒有的说道,但他们家殿下显然也不觉得自己吃亏了。本身这种事情,也确实是女儿家吃亏的多。就算这李家女郎反咬他们殿下一口,受损的也是她的名节。
他拧了拧眉毛,还是觉得不得劲。
张衡见他这样,高深莫测地道:“她倒也不一定骗我。”
说不得,她确实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份呢?
就像母后讲的趣闻中的人一样。
见沙青还是皱着脸,张衡摇了摇头,跟上人群,正巧看到带着些许不安回头的宋纤云。
看到他,那眸中似乎就变得安定了一些,张衡转了转手上玉戒指,心里觉得莫名奇怪,好像忽然间压了点东西一样,不沉,但重重的。
他刚想对着那女郎笑一笑,宽慰一下她,就见她回过了头:……
宋纤云没走到院内,就跟穿着青绿衣服的温婉女子碰了面。一见到她,那双刚刚止住的眼睛霎时就溢出了泪。
女子松开旁边搀扶她的新郎和众人的手,往前急走了两步,抓住了宋纤云的胳膊,泪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落下来:“香君。”
她哀哀哭着,看起来十分让人怜惜。
纵使宋纤云一点都不认识她,竟也不由得有了一丝难过被勾起。
她看向女子身后,最显眼的就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人扶着,看着女子,一同抹着泪。
面前一名娇俏女子道:“大姊姊一直等二姊姊你来才肯走呢。”
众目睽睽之下,宋纤云在系统的鼓励下,硬着头皮道:“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叫出那声阿姊。
这毕竟不是她的阿姊,她宋纤云是独生女,也并没有亲阿姊,表的倒是有一个,见面就吵架就是了。
李念棠闻言,当真压了压泪意,她抓着宋纤云的胳膊,紧紧的,望着她道:“阿姊今日出嫁,以后不能再你身边件件叮嘱了。你怨阿姐吗?”
宋纤云不太想回答这样的话,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代替那什么李香君来回答她阿姊的话,但她如今又不得不回答。
这着实让她烦恼,恨不得顺从系统的意思,让它重开算了。
手臂上的疼痛将她唤醒。
想到手臂上的胎记,宋纤云定了定心,咬牙开口:“不怨……”吧?
她并不知原主去向,哪里能得知她到底怨与不怨?
想到某些书中常写身体有着旧主的记忆,只要用心感受——
感受不到一点。
再一次怀疑:我真的是身穿吗?
“二姊姊平日里最喜欢大姊姊,怎么会怨大姊姊。方姐夫的宅院跟咱离得也不远,以后若大姊姊想二姊姊,或是二姊姊想大姊姊,叫了马车去没有片刻功夫也就到了。大姊姊何必伤怀?”
“是啊,念棠。若是想念老夫人跟夫人,到时候也可以家来,方便的很。”
大抵是众人的劝慰有了效果,亦或是见到自己妹妹又见她并没有怨她,李念棠心中的那一口气也就散了,重新回到人世,做起事事都要权衡的李家大娘子来。
她拉着李香君的手有百般的话要说、要问,可身边一双双的眼睛看着她,像先生的戒尺,丈量她的行为。
卢修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冲人群中的卢肃摆了摆手。随后将方子皓带到李念棠身边。
而李念棠抓着宋纤云的手便也被婢女扶走。
方子皓心中杂七杂八,不知道这一场昏礼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又暗悔——傧相撞门时早该拦着点。
作为一名少有才情的、心有大志的寒门士子,方子皓躬行谨慎,做人做事从来力求不落人口实。
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好日子,他喝了半杯酒,本来有些微醺,几首诗过后心里飘然,跟着闹起来的傧相们就进了门,刚一进门,见屋内到泪眼婆娑的人一下子就惊醒了。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坏了。
待到如花似玉的新娘不愿同他走时,方子皓那颗心骤然坠了坠,人也一个激灵出了半身冷汗,彻底清醒了。
方子皓不是没有想过,本身他为寒门,要李家的女郎嫁给他,实在是他高攀了。
但既然李家众人都是同意的,那他也做好了忍受大家小姐的一些娇性的心理。他又并非肚子里没有一点笔墨的草包,恩师与圣上也都看好他,便是一时官职不如她意了些,再努力就是了。
李家小姐原是恩师的外甥女,现下他们算是亲上加亲,这也是世家们常用的笼络人心的手段。
恩师对他多番提携,他自是愿意报答的。
方子皓自觉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新娘本人——竟是不同意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已到最后一项。
他实想不到,为何李家女郎突然悔了?
索性后李家老夫人、夫人来此,半劝半扶地将人交到了他手上,方子皓松的半口气,僵硬接过,浑浑噩噩带着人往外走。
他倒也看得出,李家并没有悔婚的意思,李家长辈和恩师卢相公都是极看好他的。
这庄昏礼已经过半,绝没有事到临头散了的。
只是他心下惶然,欲怒欲嗔,脸上的喜气,还勉强挂着,心里却已忍不住怨及李家人和这李家女郎。
——既是父母之命,怎该不愿?倘若不愿,便早早拒了这庄昏,又怎会到现在这般?李家糊涂!李家女郎亦是糊涂!
他甚至不由得担忧——莫非是李家女郎因有爱慕情郎,所以如此不愿?
而如今,看到李念棠跟宋纤云相望垂泪,话里话外具是不舍之情。
方子皓那怨气骤然散了一半,方知刚刚李家人所说‘二姊妹情意重,因而念棠不舍’这句话九成是真的。
他那怒意,便酝酿着,成了心中的半句叹息。
事已至此,纵她不愿,纵他不愿,也得将这昏礼好好完成。
方子皓在齐王、卢修等一干人等的目光中,面色虽有几分僵硬,唇角的笑始终得体的挂着。
李念棠今日本就没怎么进食,哭的久了,只能扶着婢女的手走路,就算如此,也免不了歪了歪身子。
方子皓在旁边,下意识伸手从婢子手中接过来,亲自扶着。
——毕竟刚才就是他将她扶出来的。
李念棠顿了顿,似乎想侧头,这时旁边立刻递过来漂亮的团扇。
她便止住了脑袋,接过,直了直脊背。
团扇放到面前,立时有人把她头上的红色蔽膝放了下来,这下彻底看不见人了。
昏礼继续进行着,宋纤云叫那老太太揽到了身边,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和蔼宠溺的叫了她一句:“我的小香君,可不许跟你阿姊闹别扭了。”
宋纤云把手抽了出来,老太太也并不介意,而是用老人看向后辈那种充满希望、祝福的眼神再度看向新娘一行人。
新娘的状态看着并不好,听众人说,‘她’跟新娘的姊妹关系是很要好的,以至于新娘即便出嫁,也得等到她来送嫁。
张衡从一旁看着宋纤云一侧身子,又挤到了新娘边上,扶住新娘的另一只手,少有地肃起了脸,脆生生道:“我扶阿姊去上轿!”
锣鼓声起,敲敲打打,李念棠握紧了妹妹的手,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女方家亲近的众人是要一起跟着去参加仪式的,但老太太年事已高,便留在了家中,宋纤云把人扶上车后,有一时茫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站在青瓦下,来来去去的马车和牛车有的简约有的富贵,门前的女婢们已提起灯笼,宋纤云还看到了一个黑色皮肤的昆仑奴,不知是谁家的,弯腰弓背地给人牵马来。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确切的说是李香君的名:“香君姊姊,崔表哥、卢表哥他们要去拦车,咱们一同骑马走吧?”
转过头,是那个一开始站在老太太身旁,一同扶着新娘李念棠,穿十八破裙的小姑娘,唇红齿白,模样精致,眉间画着花钿,眼睛里有些傲慢气。
看起来脾气不是太好的样子。
——宋纤云看着她身旁那个被她拂开的惶恐的女婢心想。
“我不太会骑马。”宋纤云直言。
事实上,她哪里是不太会,是一点都不会。
这种事,想瞒估计也瞒不了。
不过很奇怪,她行为这样出挑,所有人竟然都视若无睹,仍把她当做那李香君。
李惜弱不觉意外,她跟这位二姊姊关系冰冷,只当她是不愿意同行,索性,她只是随口一问。
好歹把李念棠送了出去,以后没有什么事也见不到面了,她心情舒畅,仿佛丢掉了一个粘在身上的累赘,所以有此一问。
李香君拒绝,她系好了幕离,上了皮毛光亮的白马。
旁边上马的一名少年回头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宋纤云也问:“二姊姊不和我们一同去障车?”
宋纤云看了看他:“你是谁?”
她心里腹诽:现在说失忆,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少年颦了颦眉。
对于宋纤云这找茬般的反问没有反怼回去,顾及到昏礼,扬起马鞭前说了句:“那二姊姊路上小心。”
宋纤云见他们一个两个全跑了,挪挪脚,摸摸钱袋,欲去这传说中的坊间看看,旁边递过来一个幕离和马鞭,婢女看看她,她看看婢女。
婢女小声问:“我帮女郎戴上幕离?”
宋纤云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矮马,呃了一声,道:“不用了。”
婢女面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来。
宋纤云是上不得马的,就算强求,也只有摔下来的份。
齐王张衡不知道去哪了,她刚刚好像看见他跟魏王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李香君身份实在成了累赘,让她束手束脚的,做什么都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