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欢 第4章 第四更

禾欢在外公家住了几个月，舅妈总是跟舅舅吵架：“家里这么多女娃，肯定生不出男娃。”…“生不出男娃怪谁，怪你。”…

终于在一个大雪天，外公把禾欢抱在在小凳子上：“欢欢，你妈妈想你了，你要回家了，开心吗？”他脱下禾欢宽大的满是泥污的破洞棉拖鞋，把一双暖得像妈妈摸她的手的新棉鞋穿在她的小脚上：“刚好，适合欢欢。”他始终低着头不看禾欢，脚印纷乱的雪院里，小凳子旁出现两个小小的豆大的雪洞，禾欢看见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觉得离开外公让她高兴又难过。

禾丹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村里到处都是她指挥大家做游戏的身影。离开了几个月，禾欢更无法追上她了。

禾芳很胖，也追不上，就跟新来的禾欢一起站在门口，望夫石一样等着姐姐回来。

隔壁住着一家三口，五岁儿子皮皮揍哭村里村外无数小女孩，没有人理会。

今天他发现了禾欢，洋娃娃一样站在胖妞禾芳旁边，愣愣地不知道想什么。他走过去一把掐住禾欢的脸：“你是这家的？生不出儿子这么多女孩。”

禾欢大哭起来，魏天英从厨房冲出来一脚把皮皮踢摔倒，他的头撞到地上的土块立刻红了一片。

皮皮妈从窗户看见儿子被打赶紧冲过来和魏天英扭打在一起。

禾文柱从田里回来就看见自己孩子的妈和隔壁邻居对骂，被人拉着还想要上去抓挠对方。他像木头一样站在旁边，等嫂子调解了两个人，大家看完热闹回家，机械地收拾东西，然后沉默地坐在饭桌旁等着魏天英煮饭。

很多事他都选不出处理办法，种的菜被人偷了他无法像媳妇一样满村破口大骂，田地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占了几厘米他也不会据理力争…有人借东西不归还，经常是媳妇叉着腰凶神恶煞般上门讨要，才追得回来。

他的脆弱时时让魏天英在崩溃的边缘惶惑不安。

这次打架只消停了三天，皮皮实在忍不住去逗禾欢，用树枝戳她，拽她头发…指使自家的狗咬她。当然，狗没咬，但是魏天英因此和皮皮妈对骂了一整天。

然后，天天如此。

六天后，大家的嗓子都受不了了，村里终于有了两天的安静。

沉闷的光影中，皮皮妈恨恨地抱着皮皮说：“乖，下次砸她用大点的石头，我乖儿力气最大了。”

皮皮听到妈妈夸自己力气大，高兴极了，第二天就用一块新华字典大的砖头把禾欢砸了。

禾欢躺在地上额角流血，禾芳被砸到脚坐在地上大哭，皮皮撒腿就跑回屋钻进妈妈怀抱。

魏天英没想到自己就去煮个面条，已经手脚加快这么多，刚引火，水都没煮开，两个女儿就变成这样了。

她想打人，想喊叫，想撕碎一切…最后，她颤抖着抱起了禾欢，牵着哭噎的禾芳，去镇上找医生。

禾文柱一路追过来，禾欢的头已经被镇医包扎起来睡着了。禾芳的几只脚趾肿得高高的，涂了药包起来像个大馒头。她听到爸爸问怎么回事，又开始大哭：“啊~~皮…皮皮坏…皮皮坏…”外公和舅舅听了都大骂：“这邻居不是人，跟畜牲一样…咱们家得给他们颜色瞧瞧！”

然后魏天英家族所有男丁包括魏天金扛上农具一肚子怒火去了禾村。

皮皮家门口已经站着皮皮家所有男丁，个个握着农具一脸防备。

禾欢已经醒了，禾文柱把她轻轻地放在门口，让禾丹禾芳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互相扶着，回头见魏天英已经和皮皮妈吵得脸红脖子粗扭打在一起。

嫂子说回去喊人来，别冲动，禾文柱已经等不及，抄起锄头就上前给了皮皮爸一下。这下两大家族二三十人彻底混战起来，叮叮哐哐的堪比演武场。

禾文柱两个哥哥刚刚赶到，只见弟弟被人打中脑袋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都停了手。

太阳已经下山，昏沉的天空月亮好久才从云后面露出来一下，又消失不见。禾欢站在门口无声地流泪，禾丹禾芳已经哭到抽噎，妈妈和受伤的舅舅们送昏迷的爸爸去了县医院，外公把行李收拾好锁上了大门：“欢欢，和姐姐妹妹一起坐到板车上，我们出发。”

他要带着外孙女一家到镇上住，离开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