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国人妖恋爱录 第21章 春耕节上升明楼

整个禁宫最高处，天师府升明楼上，有人正躺在楼顶屋脊上。

高处不胜寒，此人藏蓝色的衣袍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的，却好像不觉寒冷，只是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寻常人眼中的这时候的天是黑色的，他眼中的这天此时却是墨蓝色的。

今夜无云，已近正月末，月亮已经很圆了，悬在天上，或许是楼高，或许是今夜月亮有意与人亲近，今天的月亮似乎就在眼前，好像伸出手就能触到。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拈着一枝黄白色的东西，毛茸茸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绒毛，再看看却是一枝芦花。

手中拿着这东西晃了晃，风吹过去，芦花的绒毛在风中舞动，好像马上就能被风吹走。忽然就笑了，不是常常在应九面前挑着一边嘴角的似笑非笑，不是白日在人前的恰到好处的微微浅笑，是洋溢着慵懒，散漫的笑，连眼睛里都好像透出笑意来。

如果应九在这里必然又要说他作妖，没事笑得好像要去引诱小姑娘。往下看去，找到梨花坊的位置，已然是深夜，此时坊内各处的灯大都熄灭了，只有些廊上的灯还未熄灭，望过去，与宫城其他地方比起来，暗淡得很。缓缓眨了眨眼睛，嘴角笑意不减。若是有人正在他身边，会发现这人身上一股酒气，若是有懂行的人来嗅一嗅，会发现这酒还是京都中出名的绛雪酒，乃是在春天的时候先以特殊的法子制好酒，存放在阴凉处，直到冬天降第一场雪的时候埋到地里，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挖出来。当然这酒挖出来后再存放于阴凉处，却是愈久愈香的，这时候拿出来一壶酒热一下，这酒香能从深巷中飘到大街上。近日京都正以此酒为贵，千金难得一壶，却不知这躺在屋脊上的人从哪里得来许多酒，喝得身上都是酒香气。

还好是在高处，也没有人见到，若是让程天师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强调天师府的规矩。

眼前的月亮好像开始有些模糊起来，四下里好像也起了雾气，缓缓眨了眨眼睛，就要睡去。半睡半醒间，动了动身子，不察竟然从屋脊上翻滚下去。眼睛半睁不睁，在嚯嚯风声中几个转身，踩了几下楼上各层突出的檐角，手握着几处围栏，荡了几荡，最后轻轻落在地上。

这时候倒是已经清醒了。

刚刚落下的时候，脑海中竟然闪过那日在花园树上，某个颤颤巍巍抱着自己从树上下来的身影。因他随意地动了动，竟然差点摔下树，她不知道把她摔没八百回，他也不会摔伤一点的吗？

看了看竟然还握在手上的那一枝东西，不过是出宫随手从河边摘了的，芦花，好好的姑娘家，叫一个这样的名字，一点也不诗情画意。人都讲究人如其名，叫这样的名字，别人听了定然不知道这名字的主人其实是个娇滴滴的会被蛇蜕吓到的小姑娘。

将这东西在手上把玩了几下，又在眼前看了一遭，路过一处灌木丛时顺手丢了进去。

几日功夫转眼过去，很快就到了二月二。民间俗语道“二月二，龙抬头”，又叫做春耕节，乃是一年起始，栽种各种作物的日子。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臣子要向今上进献春衣，寓意身体安康，岁保万年。今上也需要向民间赐作物的种子，祈祷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宫里还会有相关的祭祀活动，也会有歌舞的安排。

先是在早朝的时候，由吴司空代表臣子向圣上献上春衣。待早朝事毕，众人移步天师府的升明楼，帝后携手登上升明楼最高层，行祭祀礼。礼毕，再由今上往楼下洒种子，寓意播种。历朝帝后的礼仪到此处就结束了，但今后仁德，年年都会再亲自给民众分散作物的种子。东都的民众也都会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排队等候来自天家的福赐，取一个好彩头。

帝后下楼时，皇后邹容华扶着今上的手虚晃了一下。今上在皇后的身边沉声道：“皇后今日不适就不必亲自去赐福了。”皇后邹容华稳了稳身形，确实今天早上起来就不是很舒服，这一套礼仪做下来，看着简单，其实很耗费心神，但还是轻声道：“臣妾无事，很多百姓一早就在宫门外等着了，不能让他们空等一场。”此时恰已经下到平地上，邹容华自然地收回手，正了正身子，帝后并肩沿路走着，身旁跟着天师程风。天师府众人也侍立在路旁。

看着立在路旁的众青年，今上曾胤对旁边的程风道：“天师府真是人才济济啊，而且这少年郎们个个年纪轻轻，又生得仪表堂堂。”忽然笑了一笑转了话音：“不过听说天师府的规矩很多啊，倒是有些可惜了这些青年才俊。”天师程风看着一旁侍立的弟子，平声道：“要修习此道，必有取舍，圣上不必为他们挂心。”旁边的皇后邹容华开口道：“程天师也不必执着于一些规矩，大好年华，这些儿郎若是在宫外，也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人。”这话说的有些突兀了，今上曾胤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天师程风却不动如山，好似没有听到。

邹容华望着侍立两旁的天师府弟子，眼光扫过某处时停了下，转头对程风道：“这位弟子看着眼生，是今年刚入的天师府吗？”程风随她眼光看过去，见她看的正是站在末位的应歇。“回皇后娘娘，那是小徒应歇，确是刚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又看了好几眼，皇后邹容华不由得赞叹道：“这等姿容风采，比之诸皇子也不遑多让。”

引得今上曾胤也看过来，程风沉声道：“应歇，还不向圣上、皇后娘娘见礼？”应歇从队伍中出列，躬身行了个文礼。菏国文臣礼为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一尺处，不必下跪，只需鞠躬。曾胤板着脸道：“你这小弟子为何向朕不行民礼，不行武礼，却是行的文礼？”“臣应歇既已入天师府门下，自然就是圣上的臣子，天师府属文部，当行文礼。”哈哈笑了两声，今上曾胤转头对程风道：“确是个懂礼的，天师这小徒收的不错。”程风看着应歇，下颚的胡须也随着嘴角的动作不可见地动了动。

众人迎送今上与皇后出府后，程风又陪着走了一段路。过了许久，程风回到天师府，问仍侍立在院中的二弟子邢峰：“邢峰，你小师弟应歇呢？”听到后半句话，见师父喊自己，本有些激动的邢峰垂眼道：“不在府中，刚刚似乎见他出府去了。”眨了眨眼，补充道：“似乎是去了梨花坊方向。”程风闻言皱皱眉，挥挥手让邢峰自去修习，独自进了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