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怪物亲密接触后[gb] 第129章 小东西

一段段记忆闪回，困于其中的人便一次次经历他们的生命旅程，越陷越深。

在极少的，记忆切换的休息时间里，她发现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是来做什么的了。虽然一身技能用不出来，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逐渐虚弱，于是在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之前，她狠狠攻击着画面之中所有能见到的东西。不论是空气、树木、草坪还是桌椅、床铺、玻璃窗。大部分时候，她都像是在攻击一团棉花，那东西没有回应，她也不觉疼痛，画面依旧切换。只有极少数时候，她攻击的目标会变换成各种蚁，以那种半金属半虫族的身躯，在她身上留下深可见骨，无法愈合的伤痕；一次一次，任画面如何变幻也没有丝毫改变的伤痕。

她似乎流过血，似乎没有，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觉得视线愈发昏暗，哪怕接下来的场景之中灯光灼目，眼皮子依然互相眷恋地要合到一起去。

但她突然在画面一侧恍惚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明暗交错变幻的画面里，一个不修边幅双眼通红的青年男子先是眼神错愕地闪过泪花，接着便快速又坚定地靠近那个瘦小的少女。似乎是什么恋人久别重逢的环节，但他越走，步伐越慢，他似乎正为什么疑惑着。他开口，她听不见声音，但识得了他的唇语，他问：宋年，你……你还好吗？怎么这样陌生地，看着我……

在迷失于这一段段记忆中的精神体有些发愣的时候。

画面里的瘦小少女在主动接近已经停步不前的青年。

随着少女的靠近，青年似乎不知该不该后退。犹疑间，他胸膛上的某一点，由微光闪烁快速变化成了耀眼灼目，暗红色的火光包裹着青年，让他看起来好似神圣不可侵。

但想起自己名字的宋年几乎能听见画面里那个少女略顿住脚步之后，便继续上前时，以古怪的语调和音色说的一句：“有点意思。”

宋年眼看着“她”抬起了手，并在一起的指尖已变换了形状，那是——一把刀！

危险——

宋年感受到了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她心口火燎一般的炽痛，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那股思绪太过强劲，又似乎得到了神秘助益，终于，划开了层层叠叠的迷雾。

典星推门挤进了这间观测厅，如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等高兴，就已经看出了不对。宋年似乎缩水了，回到了他初见她时的年龄，只是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没有变回黑色。他只迟疑过一瞬，就还是选择快速接近她，想着：也，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

可，厅中这个好奇、陌生又玩味的盯着他的，真的是宋年吗？

他没搞明白，宋年送给他的那站小灯已亮起了过分晃眼睛的光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只听见一声古怪的话，不及反问，便感受到一股风。

位于地面之下，又无人特意去开窗的观测厅，哪来的风呢？

那风刮在典星身上，略带寒冷，却温柔极了，这种特质让他感觉分外熟悉。它卷起他，将他快速地送至门口之后便轻轻放下，在他眷恋地伸手欲挽留无果时，耳边只听见一声叹息：“你呀……”

“乖乖在这里呆着，不许乱跑。”

控制着少女身体的工21号则被另一股强劲的风纠缠，那风似乎并不怜惜这具属于她自己的肉身，霎时间便把本就清白而来的身体刮得是皮开肉绽，给风中染上了令人不安的血色。工21被人族过分发达的痛觉神经所传递来的陌生剧痛和劲风控制着，又因为宋年破开精神海的迷雾而精神慌乱，来不及做出抵抗，只听得一声饱含怒意的“你敢——”，便在下一刻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宋年把风刮过去的时候，接触联系上了肉身，便回到了其中。她睁开眼睛，下一刻，福至心灵地伸出一只手，啪的一声接住了一块枣核大小的泛白晶体。她捏起它，举在灯芯被瘴气腐蚀于是噼啪闪烁着的灯光下仔细观察，还施力试图挤碎它。

哦？破坏不掉吗……

它似乎小了很多啊？

宋年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听话呆着的，又对她的一身凄惨无法无动于衷，急切地跺着脚想做些什么又不敢的典星。两人对上了视线，她看见他比划着动作，似乎想要过来的意思；看见他一双眼睛随着她的没有反应而逐渐泛起了泪光。

听见他问她：“好了吗？我可以过去了吗？你看起来很糟，我……我害怕……”

声音都打着颤。

不像个大人的样子。

她感叹着，便又扭头看看指尖捏着的那颗结晶。

罢了，这东西，留在外面，会害人的。还是让她关着吧，反正，它还蛮弱的。

宋年抬起另一支空闲的手，扣扣头皮，轻松钻了个洞，接着把那颗结晶举起，塞了进去。她动作间并不因为是自己而留情，但毕竟头上有厚厚的骨，有些耽误时间，所以这画面大概还是恐怖得紧。好在灯光闪烁，她又刻意回避着。

他不会知道……

他不必知道。

刚刚把它打出来倒是挺轻松的，可惜好像是给它打坏了，不能走那种无形的路子再送回去。

宋年忙完，一身的皮肤已经在她的刻意催动下快速长好，血也回流，看着倒是马上清爽起来。她抬手刚想唤典星，又略微停顿，等稍微扒拉头发，遮挡起愈合缓慢的脑洞，才终于开口让他过来。

那人巴巴地快跑过来，小心地给她披上衣服，才克制地拥抱她。

宋年却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当然，并不是针对典星，而是针对那些在她脑海中加倍吵闹的声音，和自己这与典星比较起来实在瘦小的身体。

她破开蚁的精神迷雾，脱离它的控制的时候，脑核接收到了一些简短的讯息，和密密麻麻此起彼伏至今不曾间断的欢呼。她一直隐忍着没有呵止，一是因为它们才给她带来了帮助，比如刚刚起的两阵风，便是借着它们的力量完成；二是它们确实数量极多，也许一只一声都还没有喊完，并不是有意吵闹；三是她和它们渊源颇深，又曾对它们恨之入骨，如今明白它们的来历和心意之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四是，这个称呼太过特殊，极度陌生，又似乎理所应当，对于它们突然的热情，她脑袋发蒙。

那是被席卷而来，本是与血肉生命共生且相互助益，在宇宙人族中被视为宝贝的，被蚁称作肉虫、被这颗星的人称作瘴气、瘴虫的迷样雾团。

它们是由一小团相对“活着”的小小家伙和它们的产物构成，并不是完整的生命体，也没有很成熟的思想，但它们有情绪和一定自我行动的能力。它们能够影响磁场，进而干扰这支落后人族的落后航行器、各种交通工具、通讯设施；因为宇宙人族已经不使用火药武器了，所以没见过，等发现火药武器对自身能带来伤害后，能知道影响起那些有相似气味的所有装置，使其失效。

它们曾被并不算喜欢的蚁后控制，脱离时是欢天喜地地来到了人族生活的星；它们曾经被人类大面积死亡的惨状和四处散逸的负面情绪吓到，更加活跃；它们曾经妄图从生育方向改造人，让人重新繁盛起来，却反而使本就难看的生育率，愈加低迷。

它们曾经汇合商讨，最终，一部分任人引诱驱使，躲进了会让它们补充不到宇宙能量逐渐休眠的地下；一部分寻找到了降临时的载体，蛰伏其中；一部分和最后的蚁工21号达成协议，作为这座人类最后的孤城的护盾，悄然笼罩着地面。那时候，只有它们这些天外来客借着同类之间隐隐的联系，知道这座首都城以外的地界，以人的语言来描述的话，那就是——已经完完全全的，沦陷了。

也许是因为地广人稀，而瘴气却浓郁，人们无法分薄它们带来的改变；又有工21号几乎收集起了所有脑核，他们没有脑核可供使用来维持思想；亦或是因为位置都没有首都区域离恒星近，那些人的基因在长久以来接收到的散逸能量不够多。总之，那些地区的人完全恶向变异了，就像宋年曾经见过的地下区通道层怪物一样，尽管她见到的那些大概率是后来人造的，但其好食瘴毒堆积者血肉的事，恐怕是未曾改变过的。

沦陷区中或许短暂的有人还幸存着，但，被彼时浓郁的瘴气影响，达到恶向变异的人或者说怪物，不可能放过这些同样吸入瘴毒，只是还没变异的人。

首都的人虽然大致好上一些，但也算是左支右拙，让他们去营救遇难的同胞的话，似乎又有些异想天开。把这些仅存的人保护起来，不让他们涉险，大概就是当时的最优解了。可问题是，这是工21的提议，它会有这么好心？

宋年没法叫醒那个似乎被她打坏了的泛白结晶问个清楚，挖挖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只能暂时放弃。转而问起瘴虫们它们实际上叫什么，它们说它们是云朵。宋年倒是怀疑它们其实不知道它们是什么，见人喜欢云，它们又多少有几分相似，便自称是云了。至于它们的宇宙名字，宋年听不懂。

云？也行吧，不是什么关键的事情。

现在让她在意的是，那一声声细小欢呼的内容。

它们喊她——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