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提让典星在外面呆着,宋年自行探索的事情,他们都对于彼此单独行动不太放心。特别是典星,说心里话,让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地下区任何地方停留,哪怕背靠着厚实的墙壁,他都还是蛮害怕的。
宋年的探查没有出错,虽然路上有些狼藉,但并没有任何意外。她一路穿过异鬼交流和雇主接待的大厅,穿过一间间连在一起错综复杂的宿舍,穿过教学和训练的各个教室,穿过以前总有不少人把守着的、如今早已不知谁人陆陆续续闯入并洗劫、只留下各种鞋印的库房区域,来到了一扇敞开的大门前。在宋年的记忆里,这扇大门永远都是关着的,她曾经也对后面有什么而感到好奇,不过顾虑这地方是自家阵营,也就没真的闯进去看看。
这会儿这大门倒是敞开着,不过就算它不敞开,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了,因为它已经被不知道谁给撕扯得破破烂烂,失去其遮掩保护后方事物的效果。这门可不是劣质产品,由断裂面可以看见它是用薄木板包着几公分的金属板所做成的,又厚又重,却仍然在破坏它的家伙手下就好像纸皮一样被撕的稀碎,可见破坏者力量之霸道。再加上大门碎片上深刻的,远比人类手指更粗大的爪痕,宋年已经可以猜到是什么东西做下把门撕坏的事情。
很显然,正是原本生活在通道层,又在几年前不知道为什么闯到地上区的那些怪物,且不止一只。
宋年这次亲自来地下区,也有要顺便把通道层也清理干净的意思。虽然这种怪物从前的几十甚至可能是几百年内都没有离开通道层来袭击地下人的例子,可它们冲上地上区的行为同样会给人们带来危险,且至今没有找到其原因,不得不叫人在意。她如今对上它们,就像是它们撕碎眼前这扇门一样的轻松,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以绝后患。
大门上这些痕迹,除了让宋年确定凶手之外,另有细节引起她的注意——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些痕迹是从内往外施力形成的。
在判断出凶手的一瞬间,结合怪物的攻击习惯,宋年理所当然的以为怪物是来异鬼聚集地找吃的。然而仔细辨别后,又发现不对,这门是从里到外被破开的,也就是从其后那对于宋年来说都很神秘新奇的未知区域往库房、教室、宿舍……总部大门的方向。就好像怪物从更深处突然冒出来,一路追杀原本在此处生活的人,撕碎了人们为了阻挡它而关上的大门,冲了出去。不过这也是一种可能,这些怪物里不泛于挖掘方面有超强能力的,从内而外的动作,稍费时间也能达到。
宋年记得,由于达姬对于异鬼组织这种苛待、训练、利用、控制孩童的行为深恶痛绝,在达姬的势力中,组织是谨小慎微、销声匿迹的。而随着达姬势力的逐步壮大,乃至走到今天完全掌控地上人和地下人的地步,组织在各种特意新设的法条之下,应该是处在分崩离析的进程中,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如今看来,虽然至今没见到她们一直防备着的组织的掌权者狗急跳墙的行动,恐怕组织却已在她们忙于在地上区建设新家园,疏于管控地下区的日子里,做了不少事情。
典星没看出来这么多门道,但他察觉宋年在此停留得有些久了,自然关切,也没再埋头紧盯地面,而是扭头看她。这一看,更是见她神色不虞,不由得有些惊讶,但更担心她动气伤身,便摇了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小声询问:“怎么了吗?”
宋年闻声,中止掉自己脑海里的各种猜测,回答他:“这些痕迹是那种怪物造成的。”
典星倒是知道她说的怪物指的是什么,却无法把怪物破坏东西这件事和组织有什么关系联系到一起,有些似懂非懂。
宋年在看过之前彩色山下那位同类的记忆后,则自然而然猜测起通道层怪物的出现可能也是人为,但其中涉及几成人力,真相到底是残酷的实验还是某种意外,目前证据不足,也就不得而知了。同样是因为证据不足,她暂时没和典星解释自己的猜想,只叮嘱他:“这后面我也没来过,等会儿的场面可能会更加……混乱,你要是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看他点头,她也知道在这里猜测不如直接进去查验,牵着人缓缓走入破损的大门之后。
门后先是一段不短的通道,紧接着就是狭长的楼梯,向下的楼梯,看得宋年直皱眉头。要知道,地下区成型在这个深度的原因之一,可是再往下挖掘的困难程度。虽说有部分松软区域并由此渐渐发展出了通道层,但通道层也因此很没有规律,两个连接点之间,往往不是走直线,而是七拐八拐,哪里好挖走哪里,据说甚至连向通道层去的电梯,都有要重复换乘好几次才能抵达的。
所以,这条狭长的向下的楼梯,除非是组织的运气足够好,刚好拥有一大片松软的区域,否则光是挖掘出来都要花费不少。哪怕这真的是松软区域,单由一方势力独自开挖的话,无论是器材还是人力也都远比另外再占领一片地损耗得多太多了,除非里面的东西足够重要,才会让组织倾尽所有也要独占。
走完楼梯,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和刚刚进入组织总部时所见的一切颇为相似,但面积缩小了许多的场景,除了窗户换成了电子屏幕的假窗户外,大厅、宿舍、教室……似乎和都和上一层的布局没什么不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眼前却又出现了一扇同样被损毁的大门。虽说同样被毁,但这扇门小了好几号,不过就是正常人家里卧房门的大小,违和的是其厚度惊人,宋年感觉就算让自己来动手破坏,也要花费好半天功夫才行。
一路上仍是遍地狼藉,那越发引人心头发虚的各种痕迹自不必细说,反正典星已经很是鸵鸟地紧贴着宋年,大脑袋耷拉着,恨不能直接埋到宋年肩颈处。
活像个吊死鬼。
怕吓到他,宋年没说。
目前所走过的区域,她在心中估算过后,已经感觉很是不妙了。在地下区的更下层,耗费巨资挖掘出这样占地不小,内里却似乎平平无奇,至少于她而言这部分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眼前这扇新出现的不太一般的门,可见,关键的东西会是需要小心隐藏的,更为贵重的秘密。已经到了此处,越发感觉事态严重,若是现在喊她回头,她恐怕会好奇得放不下了。然而身旁人的呼吸不稳,身体紧绷,额头被薄汗打湿,显得有些不妙,便又不忍。
她略作思量,还是问出口:“要出去……”
“不,我没事!”话只开了个头,就被典星打断了。说实在的,他确实很慌,虽然他一路尽量不看周围的事物了,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聚焦到那些越发明显、完整、容易分辨的干涸痕迹上。气氛压抑,空气流通不畅,外加偶尔闪烁的灯光,他怎能控制住脑海里恐怖的联想呢?但同时,他又能从宋年慎重略带坚持的态度中,隐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他相信她,既然她说这里面没有活人,那就是比较安全的,他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想象和自己的胆小害怕而任性。
宋年闻言,神色柔和地转过身,对着近在她唇边的那只耳朵小声问:“那……要抱吗?”
“啊?”典星真的没跟上她的思路,来不及反应,更还没思考到要怎么选择,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自己的双脚已然悬空。
一番争执,他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宋年的霸道,瘪着嘴被抱着一路向建筑更深处行去。不过很快,随着她转移话题似的开始向他讲述她的部分故事,他也就不再惦记要自己往前走了,只顾着专注聆听。
“我们进来的建筑,是我曾经,嗯……我小的时候待过的地方。”
“大概在我两三岁的时候,我的生身父母遭遇意外,永远的离开了。再然后,发现我有特殊天赋的,不,不如说我之所以还能活着,正是因为他早盯上了我特殊的天赋吧?我被送到了专门给像我这样不太平凡的孩子教授技能的地方,也就是这里。我们这类能够运用瘴毒增强某方面能力,同时每分每秒都在被它们腐蚀的人,准确的说是人类幼崽,被称为异鬼。这个地方,这个组织也同样叫做异鬼,而这里,只是它的总部。”
“说起来,我还是应该感谢这地方,毕竟没有人教的话,我也就得花更多时间才能把自己的能力运用纯熟起来。也就会让那个家伙,嚣张得更久,啊,我自己倒是还好,但那家伙确实是个王八蛋,让他管理着我父母的遗物之一,实在让我心头发堵。”
“脱离那家伙之后,我也没什么事情想做,于是受组织雇佣,在这里停留了许多年。”
……
这扇不一般的小门后面也有一小段通道,接着是往回头的方向折返的下行楼梯,违反寻常逻辑的是,越往地下深处走,布设在各处的灯具越来越多、环境越来越明亮。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看得宋年神色转冷,停下了嘴里的话头。
走出最后一级台阶,又拐过略有曲折的小段通道,掀开同样被严重破坏,但还保留了些许遮光效果的半截子厚重棉布门帘,一时间,两人都觉得被骤然又增强了不少的光亮程度晃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