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走廊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不少等待叫号的病人坐在蓝色的排椅上,愁眉不展。徐徽和宋词结伴做完检查,提着装CT单的袋子,在压抑的氛围里坐了好一会儿。
等候区电子屏上的红色数字跳动,终于变成了“98”。机械的女声响起,徐徽扶着脚步虚浮的宋词,在医生的办公室外等候。门关了又开,两人拿着印了“99”的薄方纸片,走了进去。
“肺部进水不多,但不排除有被感染的风险。”隐隐有聪明绝顶迹象的医生谨慎道,“这是你们谁的片子?”
“咳咳……”宋词哑着嗓子应,“是……”
“她的。”徐徽轻轻摁住那只要举起的手,温声打断道。
镜片后,医生的目光在她们两人间来回晃了晃:“为保险起见,还是留院观察两天比较好。没问题的话,我开张单子,你们去住院部办手续。”
捂着嘴小声咳嗽的宋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两、两天……那还好……”
闻言,医生和蔼地笑笑:“小姑娘,我说是约数词。按你这咳嗽的情况,怎么着也得留个三五天吧!”
宋词纤眉一蹙:“那不……”
“开吧,”徐徽朝医生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望向宋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宋词很爱惜自己的人。她读王尔德,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那句“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连自己都不会爱的人,又怎么会爱别人呢?
张晨跟百里若川去完警局折回来时,徐徽已经替宋词办好了住院手续。
“谢谢你啊,”张晨眉宇间略有疲意,“费用回头发我就行。”
“嗯。”不该客气的,徐徽没跟她客气。
“很抱歉,让你们度过了一个糟糕的周末。等小词身体好点了,我再请你们吃饭赔罪。”
百里若川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熊孩子闯的祸,跟你有什么关系?”
病床上,换上了蓝白相间的大码病号服的宋词,苦笑着插了一句嘴:“若川姐说得对,该道歉的是我。徐小姐明明有提醒,是我心存侥幸……”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嗐!”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遇到这种小孩,你记得赶紧躲远远的。不过……”百里若川一手端于胸前,一手托着下巴,垂眸,做沉思状,“你叫我若川姐,叫她徐小姐,为什么?”
“这货岁数比我还大呢!”
“嘘——”徐徽在唇瓣前竖起一根指,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呼小叫,小心被人投诉。”
百里若川连忙捂住嘴,一上头险些给忘了。好在医院的床位并不紧张,这间病房里,暂时只住宋词一个病号。
张晨走到床边,替宋词掖了掖被子:“医生建议住几天?”
“两天……”
“好,那我回去替你收拾换洗衣服。公司那边,需要去帮你请假吗?”
宋词摇了摇头:“我跟李主管说过了,她叫我好好休养,假条回去再补。你回去把我的电脑和手绘板带过来吧,别忘了充电线。”
“行,”张晨站直了身子,微微颔首,“那我先送她们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睡会儿。两个小时后见。”
“好,路上注意安全……”
门被带上,张晨走在前面。百里若川与徐徽并肩而行,在她身后不满地嘀咕道:“小徽徽,这才是好朋友之间相处的模式吧?看看人家张晨,再看看你,差距也太大了。”
徐徽抖掉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指甲盖五颜六色的爪子,神色很是冷淡:“张小姐大方体贴,并且单身。你要喜欢,去追就是了。反正,也不撞号。”
“放……”
“医院。”
“……”百里若川狠狠捶了她的胳膊一下,咬牙,“你丫连女人都没真有过,对自己属性是哪来的自信?”
“别忘了,实践才能出真知。光靠你脑子里的理论知识,小心哪天闪了腰,都没人帮你揉!”
张晨人走在前面,耳朵却落在后面。听到这个八卦,她脚步一顿:“原来徐教授……”
静谧的大厅中,服务台后值班的两名护士,正在电脑后打着瞌睡。徐徽迎上张晨探究的目光,在百里若川的幸灾乐祸中,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我想,这并不丢人。丰富的感情经历,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去炫耀的资本。”
“当然,”张晨神色一凛,随即也面露微笑,“放心,我很看好你跟小词。”
世界上,伟大的不是只有爱情。友情、亲情,同样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
虽然请过假了,但工作上的事儿,宋词不敢落下一点。
将那俩人送走,又回租住的房子收拾东西折返,开了半天车的张晨,顺理成章地占据了另一张空荡荡的病床。好友在一旁睡得很香,宋词却起身,整理好充电线,将电脑和数位板放在支起的床上桌上,继续画稿。
毕竟她刚转正没多久,对工作还是抱有一定积极性的。而且,这种分成模式下,摸鱼意味着赚得少。虽然她在外面,目前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初稿甚至提前交了,李达夸赞了宋词的效率,并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我已经把稿子发给甲方负责人了,等她们反馈吧。你在哪个医院住院来着?】
【等今天下午下班,我过去看看你。】
宋词不好意思地回:【谢谢李姐!我就留院观察三天,明天就出院了。上班很累的,您早点回家休息吧。】
李达:【没关系,我刚好交接完一个项目,正准备给自己放两天假。】
李达:【地址发一下吧。】
婉拒失败,宋词只好给了定位。张晨拎了水果回来,见她握着手机,一副紧张的样子,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道:“咋了?”
待瞥见床头柜子上,护士送来的今天的CT,张晨手里的可降解塑料购物袋一松。她三步并作两步,不顾袋子里滚出来的红苹果,拿起单子一目十行:“是今天的检查结果有情况吗?”
宋词回神,见她眉头紧蹙,连忙解释道:“不是,是我领导要来看我。”
“哦哦,吓死我了。”张晨放下那单子,转身,弯腰去拾滚落在地的苹果,“男的女的?”
“女的,跟你说过的,李主管。”宋词下了床,挽起袖子,从她手中接过那两颗苹果。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张晨拿出消毒湿巾,仔细擦拭着家里带来的水果刀。
宋词抽出床头柜上的卫生纸,垫了几张后放下红彤彤的苹果。然后,她顺走张晨手里的刀,提了热水壶去烫刀:“你去洗手吧,我来削。”
张晨从善如流。
就算没有在医院地上滚一遭,在宋词心里,这种可以带皮儿一起吃的水果,不泡完了再洗是不会干净。她有轻微的洁癖,但外面不比家里。洗完了把果皮一削,还是能接受的。
画家和音乐家的手,似乎总是会漂亮一些。宋词也一样,指若削葱根,又白又长,比起广告里那些手模,也毫不逊色。可惜,她从不留指甲,也不做美甲,放弃妆点这“女人的第二张脸”。
宋词迅速削完一整个苹果时,皮都没断,一提溜就起来了。张晨毫不客气地接过,啃了一口,又脆又甜。她边嚼边道:“你领导一会儿过来,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宋词新抽了一张纸,轻轻擦去刀上的汁水,“其实我不想她来看我,要欠人情的。我只想老老实实上班,同事只是同事。”
张晨又咬了一口,囫囵吃下,道:“你想一点不社交,除非做宅家的自由职业者。而且,大人们常说‘朋友多了路好走’,也不是全无道理。”
“上学时遇到好老师,上班时碰上好上司,都是一种幸运。多交个朋友也好,不然哪天我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你在长溪想找人约饭都难。”
“我不是已经在交朋友了?”宋词将塑料刀鞘盖上。
三五下啃完苹果,手有些黏,张晨起身去洗,边走边问:“女朋友还是朋友?”
宋词耳朵发热,脸也发烫:“当然是朋友啊……”
见义勇为,应该加几分?
“救命之恩搁古代,在对方长得不丑的情况下,是可以以身相许的。”张晨接过宋词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长得寒碜,才会说来世结草衔环。依我看,你也可以学古人,‘浪漫’一把。”
“这算哪门子浪漫?”宋词轻轻捶了她一拳。
不痛不痒,张晨笑笑:“好吧,我不说了。你想想,待会儿人来了咱们吃什么?”
宋词收回手:“昨天点外卖,有家汤炖的还不错。我查了一下,那家店就在医院马路斜对面那个商场四楼。离得也不远,走路十分钟吧。”
“行,那我就带张嘴去。”张晨往床上一躺,“徐徽这两天怎么没动静?居然不来看你。”
宋词乐了:“你当我是她什么人?她也需要上班的,不然医院废老大劲调她过来干什么。”
“可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追你?”
“可能是一时兴起,做朋友就很好,别当真……”
十在:人品超级重要。
宋词: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很明显吧?
徐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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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尝试(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