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打定主意不能轻易饶他,否则以后还不知要怎么欺瞒她呢。
可惜,这几年两人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了,云章对林黛玉可谓十分了解,当即一连道歉求饶轻哭接踵而上,缠的林黛玉简直哭笑不得,气都气不起来了。
不过,相识几年的人突然来到自家府上,说不紧张自然是假的。林黛玉捏着帕子,心想,自己便能见到云哥哥了吗?
他长什么模样?
早几年便帮她分析贾府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教她该如何做,那时都聪明睿智至极,定然是个极稳重的人吧?
不过这人又常爱逗她玩,恼人的很,指不定也极有趣?
林黛玉兀自猜测半晌,那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而这边,云章已随着林茂入了林府,恰逢林如海当值回来,便见了人。
林如海望着眼前一身缎面锦衣,纵面有倦色却依旧从容淡定的翩翩儿郎,心中喜爱更甚,关怀道:“章哥儿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云章笑着回道:“一路顺着渝水走过不少地方,碰着了不少人不少事,当真是叫我获益匪浅。”
“理当如此。”林如海道:“读书可不能只读书本内容,外头也得去走走看看,这样对你日后大有益处。”
云章点头,“多谢林叔指点。”
两人闲聊片刻,林如海见云章一路实在累了,便主动道:“旁的事我们之后再谈,你一路舟车劳顿,定然累了。你师母早备下了院子,你还是先去更衣、用些吃食,待歇好后再论。”
云章也不客套,“那林叔,我便却之不恭了。”
林如海笑道:“同我客气作甚。”
说着,林如海指派了丫鬟带云章去青松院,并吩咐他们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云章一路跟着丫鬟往青松院去,路上打听了些许无伤大雅的事,好做到心中有数。
青松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里边种了些许松柏,流水绕着假山环绕,凉亭居于其上,显得清幽雅致。
林府口中说是备好了院子那就是真的备好了,一应家具已打扫干净不说,器具被褥之类的也都换了新的,连使唤的小厮都备了两个。
云章同他们认识了下。
木冬是个机灵的,介绍完青松院的一应情况,便道:“云大爷,热水饭食都已备好,不知你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坐了一天一夜的船,满身汗臭,云章有些无法容忍,便道:“先沐浴。”
木冬侧身,“那云大爷,你这边请。”
云章应了声。
木桶里泡一泡澡,搓洗搓洗身上的臭汗,云章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之后,用饭。
林府的饭食依旧令人惊艳,不仅用材用料好,且庖厨的刀功厨艺了得,味道叫人赞不绝口,一道菜配上精致器皿,看着都像极了艺术品。
——真不愧是书香大户人家。
饭毕,云章进内室准备歇息,叫木冬长风都退了出去。
躺上床,云章打开聊天系统,同林黛玉说自己住哪个院子、林如海照料周全、府上饭食很好吃等内容。
从得知云章入府便紧张至今的林黛玉望着那诸多内容,尤其见云章如今住的青松院正是他爹先前叫预备下的地方,心中莫名松了口气之时也提了口气,反反复复搅的她心神混乱,相应的也冒了许多疑虑出来。
林黛玉望着青松院所在方向,终于将第一个问题问出口,「你是何时同我爹相识的?」
云章见状,心想果然来了,他实话实说,「你在贾府住的那一年。」
林黛玉追问:「具体何时?」
云章:「你生辰过后。」
林黛玉瞪大双眼,一颗心蹦跳的厉害,一个猜测瞬间便浮现在她脑海里,令她有些不敢置信。
偏云章知晓他如今既已来到林府,那这些事自然隐瞒不住,林黛玉只需稍稍一问便能知晓,便坦白开来。
「那年你生辰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我无法帮你实现,可第二个不论如何我也想为你达成。何况那时你只身在外,一言一行都得看贾府诸人脸色行事,便是生辰当日还都被王夫人给了一顿难堪,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心知肚明。可我一个外人,无法将你从贾府中带走,既如此,那我便只能去找能名正言顺将你接走之人。」
林黛玉双目含泪,手中的帕子都有些拿不稳。
「所以我坐船下江南,谎称是替你来送信的,而后见到了你的父亲,将你的境况、你咽下的委屈通通告知于他,果不其然,你父亲极快的娶了一位继室进门,而后将你从京城接了回来。」
泪水糊满了脸庞,林黛玉哭的无声无息。
原来,在她不知晓的地方,云哥哥竟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她便说爹爹怎地突然要续娶、还差人来京城接她,原以为是自己听从云哥哥之意写的那封告状信起了作用,却不想云哥哥竟还特地来了一趟扬州,只为救她出牢笼。
林黛玉越想鼻尖越酸,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而这边,云章半晌不见林黛玉的回复,便知晓敏感多思的人儿这会儿怕是情绪波动极大,他忙不迭的又说道:「林妹妹,千万别哭,好吗?」
林黛玉哭的更凶了。
他便是这般懂自己,明明不曾见着,对方却知晓自己在哭。
云章连声安慰:「好妹妹,快止止泪,哭多了对身子不好。」
知晓云章最忌讳自己不爱惜身子,林黛玉也不想惹云章不高兴,便堪堪止住泪,回复道:「你竟特地跑了一趟。」
「这又没甚。我们六七岁便相识了,还有这等奇异之物供我们相隔千万里能给彼此传信,这等机缘,全天下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对。既然老天爷让我同你相识,我又恰恰知晓贾府之内龌龊,那又如何能再无动于衷的看着你打碎了牙将委屈往肚子里咽?那样我成甚么人了?」
云章微顿,接着又道:「也正巧那时有个相熟之人要来扬州,我便搭了他们的顺风船,一路流水汤汤,也算增长见识了。」
林黛玉将将停住的眼泪彼时又落了下来。她认识那般多的人,可真心为她打算的人也不过尔尔。尤其肯不辞辛劳、不嫌她愚笨、为她到处奔走的也就她爹娘及云哥哥三人。
她何德何能?
林黛玉被感动的头脑发昏,各种感动欢喜庆幸激动的情绪在她脑海里交织,叫她一时忘了许多事,更遑论兴师问罪。
云章对林黛玉再了解不过,便安抚了她半晌,忍着满身疲惫可算是将人逗高兴了。
云章不禁松了口气,而后便睡了过去。
出门在外,他是真的累。
一觉睡醒,外边已是夕阳西下,云章穿好衣裳,推开门出去木冬便迎了上来,“可巧云大爷醒了,老爷那边才传话过来请你一道用晚膳。”
云章点点头,抬步朝外走。
抵达抱厦厅,里边坐着的不仅有林如海,还有一位二十多岁的美妇。云章稍怔,随后便反应过来这位应是林如海的续弦、黛玉的继母。
待林如海一开口介绍,果真如此,“……夫人,这便是我早前同你说过的云章,如今他下江南游学,我便留了他在家住。”
刘婉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早听老爷提到章哥儿是何等聪慧好学,今日一见果真如老爷先前所言,当真是清逸俊秀的翩翩少年郎。”
云章不卑不亢的行了个读书人的礼,“夫人谬赞,也就是我厚着脸皮上门叨扰,望夫人莫嫌弃才是。”
见他从容稳重,刘婉莹心中暗暗点头,禁不住想若是自己有幸能得个孩儿,定要教他这样温和端方才是,“有何叨扰不叨扰的,常常来才好呢。”
说着,又关切的问了问他吃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何不喜不满之处便说出来,也好早早替换下,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等等。
云章自无不满。
一番言语过后,人见了、话聊了,刘婉莹喊了人传饭,才又朝林如海道:“今日有章哥儿陪着老爷用饭,妾身便不多扰。”
林如海温声道:“夫人也早些用膳。”
刘婉莹笑道:“妾身省的。”
刘婉莹带着嬷嬷丫鬟离开,林如海便喊了云章坐上桌。因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杯盏间也无话,停箸后两人前往书房,这才是真正谈话的地方。
遣掉一众侍候的丫鬟小厮,林如海便问:“章哥儿,你因何来扬州?”
预料之中的问题,云章并无慌乱,只道:“果然瞒不过林叔。”
林如海严肃道:“江南局势混乱,你不该淌进来。”
先前信中林如海都言局势在自己掌控之中,鲜少说甚叫云章担忧之语。如今见了林如海的神情与忠告,云章微微敛神,问道:“竟已严峻至此?”
林如海叹道:“许多人早已按捺不住,暗中勾结错杂,企图瞒天过海……”
官场之事本不宜透露太多,只林如海想着云章到底同别人不同,何况他之后还要下场科举,早同他说些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算计利用倒也有必要,省的日后着了旁人的道。
云章听着林如海讲述这堪比绳索还错综复杂的局势,眉头早已拧的死紧。他不禁想,也难怪原著中林如海会死在任上,就这各种势力、人物盘根错节的连连绕绕,他又同其中绝大部分人利益相冲,如何能不遭算计?
云章问:“林叔,你可要保重啊。”
“我知。”林如海道:“圣上将此等重担交与我,差事我如何都不能办砸了。何况,玉儿也还年幼,我怎么也得多撑几年,为她选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送她出阁、给她撑腰才行。”
云章一愣,忽视掉心里那点儿酸涩感,才道:“林叔肯这般想那定然是极好的。”
林如海道:“我亏欠良多,只得慢慢还。”
那良多亏欠,不单单指林黛玉。
说过眼下扬州局势,云章又问起四王八公其他人来。信中能言到底有限,远不如面对面交谈来的详细。
说来许是林如海先前看在贾琏几次护送林黛玉之功上出言点拨过他几句,贾琏想是被那一系列包揽诉讼、重利盘剥之罪给吓着了,回京之后不免同王熙凤说了些,王熙凤是个胆大的,想着王夫人也在做这样的事,那应当没甚大碍,还讽贾琏胆小。偏贾琏正因林如海那一通“大房式微”“王夫人在利用他们夫妻”之论生气,最听不得王熙凤说王夫人如何如何,当即便同王熙凤吵了一架,说她巴结二房、是不是喜欢“管家娘子”这个称呼云云,气的王熙凤差点同他打起来,闹的很是不虞。
外人不知内情,贾母只以为贾琏又混账了,便将贾琏训了一顿,说他整日里干不出正事,尽会拿老婆媳妇出气。
贾琏本就因自己地位而担忧,贾母这话一出可算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一时间既觉得自己窝囊、又觉得恼恨,心中很是不甘。
倒是贾赦听闻此事后将贾琏叫了过去,便问他怎么回事,那时贾琏正低落,便将林如海说的那些话同贾赦说了,一贯混账的贾赦这回倒怔了半晌,而后说了句,“他倒是看的明白。”
贾琏当即傻住,没想到贾赦还知晓这些。
那傻呆呆的表情,气的贾赦将其痛骂一顿,说他和他媳妇两个都是巴结二房的白眼狼,整日里就跟在王夫人屁股后头办事,个个都是蠢的。
贾琏再次挨了顿骂,心中火气一下冲出脑门,当即顶撞了回去,“爹你倒是看得通透,眼下不还是被二房压头上?”
贾赦气急,直接动起了手。
一番吵嚷过后,这对沉迷酒色的父子难得坐下来好好筹谋,只是老太太偏心,一贯看贾赦不顺眼,孝道压头上,贾赦纵然有心也无力。后来商议来商议去,觉得还是得朝林如海讨个主意,毕竟这个妹夫是个读书人,若不是看不惯也不会同贾琏说那些。
说干就干,贾琏当即给林如海去了一封信,请教如今他该如何做。
林如海微笑着叫他先读书,然后要改改身上那多情好色的毛病,再看着王熙凤别叫她作恶,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最后便是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正经的生个嫡子,别真叫旁人将贾府继承了去。
当然,林如海是读书人,说话写信一贯委婉,但意思到了。
贾琏看后觉着林如海是在故意为难自己,可想着人家管着盐政,手上不知流过多少金银,是有本事之人,若自己听话些得了青眼,指不定能叫林如海帮自己谋个实缺,到时可真就力压二房了!
贾赦也从其中看到了希望,当即便叫贾琏照林如海说的做,管好他媳妇,早点生个儿子,省的叫老太太真把府里的东西给了宝玉去。
至于他自己,则收好了名帖,没叫人拿他的名帖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贾琏应下,主动去找了王熙凤,跟王熙凤谈了谈,可惜王熙凤不信他能管好自己下半身,但也没真同贾琏离了心,“二爷当我不想正正经经的管家?可你瞧老太太准吗?若不是二爷在外头强不过二老爷,我用得着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在二太太后头伏低做小?二爷也少同我说甚么放下管家、少巴结二太太的话,你有本事就去给我挣个体面来,到时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保证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这一通连嘲带讽又稍稍示弱的话,听的贾琏气闷不已。最后道:“你可记着你说的,我定给你挣个体面出来。在此前,你可不能去干那等恶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熙凤要笑不笑的,“我等着瞧二爷的本事。”
王熙凤不愧是精明人物,对贾琏的可谓了如指掌,说他管不住自己那还真没说错,这不,贾琏才坚持了没几天,又忍不住去外头睡寡妇媳妇,王熙凤气的冷笑连连,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倒是包揽诉讼这一道,贾琏当时说的严重,王熙凤虽目无王法,却惜命的很,一听说罪责重大,连忙叫平儿将先前放下去的利子钱的条子毁了,收不回来的钱就当送了出去,收手不再干这事。
贾琏是个什么性子林如海经过原著也有所耳闻,每回同贾府那边来往也少不得给贾琏去信,提醒他当谨慎行事。而每回收到来信,贾琏也能老实段日子,就这般往往复复的,叫贾琏整体倒长进了不少。
再说薛家,自打薛父死后薛姨妈便对薛蟠这个唯一嫡子颇为溺爱,加之在金陵有一应亲戚照应着,还有王子腾这个舅舅做靠山,薛蟠不论做了何事都能压下去,性子养的越发无法无天,没少做那等欺男霸女之事。
也幸好,甄英莲被送回了姑苏,没了她这个引子,倒不曾发生打死人之事。
而薛宝钗也在准备着进京参选,就不知这回没了薛蟠这个拖后腿的,薛宝钗究竟能不能选上。
……
这几年在原著中过的极快,但真踏踏实实的过,却也发生了不少事。
云章同林如海这一谈便谈到了月上中天,这才各自回去歇息。
临睡前,云章习惯性的打开聊天系统看一眼,然后就见上面躺着一条消息,「我爹本同你不相熟,你手里也没有我写书信,那他为何会信你之言?」
来了,就是这个问题,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云章早纠结犹豫过许久,此时见着这个问题却依旧静静凝思半晌,而后才缓缓回答:「我曾做了一个梦……」
云章将先前同林如海说的话大致复制给林黛玉,但省去了她同贾宝玉、薛宝钗三人间的爱恨纠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他就是不想让林黛玉知晓按原著她的爱人是贾宝玉,她因他哭因他垂泪,因他受尽心酸委屈,也因他找到了精神寄托。
云章想,既然以后都不会有何瓜葛了,那何苦再将这些事说出来扰乱她的心,万一被点的真开窍爱上了贾宝玉,那才真是作孽。
毕竟,原著里林妹妹会看上贾宝玉,就是因为看了《西厢记》等写爱情杂书的缘故!
所以,还是瞒着吧!
云章自觉找到逻辑,然后愉快的把这些事瞒着了,临了还不忘叮嘱,「……梦里你过得苦,我心有不忍,便将梦同你爹说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去问你爹,否则无法解释我为何也会同你说这个梦,你我相识之因最好莫与旁人道。」
悉心叮嘱完,云章等了等,不见林黛玉回复便知晓是太晚了她早已歇下,随后自己便也闭上眼睡了。
翌日早,林黛玉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么个大消息,有些被砸懵了。
她从不曾料到,对方竟还有这般际遇,能自梦中看到贾府诸事。也难怪他明明并非京城中人,相隔千万里还对贾府诸事诸人知晓的那般详尽!
原来竟有这样的内情在!
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能碰着这等能千里传信的神奇之物,云哥哥能做那般奇异的梦倒也说得通了。
所以,她问道:「云哥哥先前怎么不同我说呢?」
早起看到这询问的云章:“……”
如果不是之前跟林如海说了,恐怕现在也不会跟你说。
倒也不是有意瞒着,就是涉及剧透,理由不好找。至于为何后来没告知林黛玉,纯粹是他没找到机会。
云章沉思片刻,才道:「不想叫你不高兴。」
林黛玉:「怎地?」
云章:「任谁知晓自己曾在旁人那等预示梦中吃尽了辛酸苦楚,最后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都不会高兴吧。」
林黛玉问道:「你梦的那些是真的吗?」
云章:「是真的。」
云章:「我做的梦同你说的你在贾府中遇到的事相差无几,既如此,那应当是真的吧。」
林黛玉沉默下来,现在她确实不高兴了。
原来梦中,她爹病重过世,她不得不去贾府寻求庇佑,一辈子只能困在那座府邸中,任凭旁人作践,早早的便死在了里头。
林黛玉蹙眉含泪,心痛难忍。
她从未怀疑云章的话,不信云章是故意说这些话来骗她哄她的,因为云章先前说的桩桩件件都是真的,对贾府中每个人的分析都很到位,他一直都在帮她。何况,她同他是因这奇异的传信而相识的,若非他真的看到了那些事,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在她面前说这些话?费心竭力的说服父亲再娶接她回家?
这一刻,林黛玉对贾府产生了些许怨恨,怨他们那般待她,恨他们占了林府家产而不断作践她!
林黛玉心绪难平,「云哥哥,那你呢?」
云章道:「梦里没有我。」
林黛玉忙问道:「怎会?」
「真没有我。」云章心想,我一直穿书者,怎么可能出现在原著中呢,「梦里你没有这个系统,也不认识我,受了任何委屈无人诉说,只能咬牙自己咽,日子长了,人也跟着消瘦郁郁了,最后香消玉殒。」
望着这几行字,林黛玉愣愣怔怔的。她恍惚许久,脑海里不断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划过,最后终融汇成一股铺天盖地的庆幸。如果没有这个传信系统,如果她没有遇到云哥哥,她不敢想自己会遭遇甚么。
也许,真就如那梦中所言,她会成为薄命孤女,最终死在赫赫扬扬的荣国府中吧?
她缓了许久,才问:「我爹,他是何时……」
后边的话林黛玉不忍说,害怕说了就成真的。
但云章深知其意。
他未有隐瞒,根据原著回道:「梦中许多事皆不怎么清楚,我仔细算了算,大致便是这一二年的秋冬。」
林黛玉大骇,「便是今年和明年?」
云章:「是。」
林黛玉摇摇欲坠,对此完全无法接受。
林黛玉:「怎会,怎么可能……」
云章心有不忍,可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也为了让林黛玉心中有数,避免瞒着瞒出事来,便继续道:「梦中那些事始终周旋在贾家,我只知晓是突然传来的消息,说是你父亲病重,要接你回扬州去。等贾琏奉贾母之命匆匆送你到扬州,没多久便办了丧事,而后停灵、扶灵,当时因为贾府有大事发生,贾琏便又带着你日夜兼程的赶回京。」
《红楼梦》因为多次修撰时间线本就有些许混乱,加上细枝末节的东西实在太多,因而云章也记不清林黛玉究竟是何时回扬州的(注1),只大致记得林如海是死在了一个秋天,然后紧接着元春封妃,接到信的贾琏就带着林黛玉往回赶,终于在年底前抵达。(注2)
林黛玉惊疑不定,「病重?怎会,如今父亲身子好好的,哪有半分病重之像?莫不是父亲怕我担忧,便不叫我知晓?」
「不。」云章否认了这个猜测,「根据我这两日的观察,林叔身子确无大碍,应当不是怕你担忧才隐而不说。我估摸着应当是我先前同他说的梦之事,他心中忌讳,便时时在意、肯好生保养,这才没生病。」
林如海便是林黛玉的软肋,提起他病重过世之事她便心慌,「当真?」
云章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也有可能他并非病死的,而是死于宦海沉浮。」
林黛玉仔细琢磨着这句话。
云章解释:「刚刚我同你说了,在我梦中,所有事宜都是围着贾府转的,不论是梦中你父亲来的信、还是贾琏后边报的丧,那都只是贾府中人看到的内容,至于扬州这边究竟发生了甚么谁也不知,我们只能依据那少许线索推敲。」
林黛玉看明白了,「所以梦中父亲究竟是因何……我们如今也无确切答案。」
云章道:「是。」
林黛玉深呼吸许久,脑子里将事情捋顺了才道:「自今日起,我定好好叫父亲用餐用食,莫要劳累着了。」
云章笑了起来,「理当如此,你劝说他定然会听。」
「嗯。」林黛玉好歹没那般心慌了,「云哥哥,多谢你。」
若不是你,只怕我们父女都要没命了。
云章眉眼软了下来,「同我客气甚,你们好好的就成。」
林黛玉心下感动,同时也被激出了斗志,「上天要我死,那我偏要好好活着,不然岂不辜负了云哥哥你这一番好意。」
云章道:「不,好好活着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这精彩纷呈的世界。」
林黛玉望着窗外那开的正盛的芍药,心道,是啊,还是为了这花、这树、这太阳。
林黛玉道:「云哥哥,你再仔细同我说说那梦中之事吧?」
云章:「成。」
当即,云章便将能说的同林黛玉细说起来。然后林黛玉便知晓了就在这近一两年,宁国府的秦可卿便要丧于天香楼,丧事办了没多久进宫多年的大姐姐贾元春加封贤德妃,而后贾府造省亲别墅大观园、凤姐怀孕等等事宜,当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没个停歇时候……
可惜,烈火烹油中,情况很快急转直下。
待宫中老太妃薨逝,江南甄家率先被抄;接着史家被抄;紧接着宫里小太监传谕出来说娘娘薨逝,贾府的最大倚仗也没了……四王八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甄家开始,他们便彻底走上了下坡路。
最后,大厦将倾,树倒猴孙散,正如警幻仙姑唱的最后一曲——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注3)
林黛玉望着那布满暗喻的词曲,早已泪流满面。
入V啦,创了个抽奖,感谢大家支持,啾咪~
1.《红楼梦》第十二回——谁知这年冬底,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作速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2.《红楼梦》第十四回——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服带几件去。”
3.摘自《红楼梦》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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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红楼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