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能入屋,未曾望见祁云棠,只隔着屏风一眼望见了她正栖在屏风后的罗汉床上,屏风将祁云棠映得影影绰绰,看起来颇有风韵。
“阿弥陀佛。”妙能双手合十,对着屏风唤了一声,“施主,不知是否有贼人闯入房中?”
方才行事匆忙,此刻祁云棠与何疾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同在一处。妙能推门而入的瞬间,何疾之便被祁云棠带倒在罗汉床上,此刻祁云棠半躺于罗汉床之中,而何疾之正趴在祁云棠胸脯,祁云棠的衾被则将何疾之遮了个严严实实。
祁云棠刚要开口,被裹在被子中的何疾之便抬起来头欲要警告,却被祁云棠又按下了头。“未曾。”祁云棠应道。
妙能听罢,转身便要告辞,却突然看见地上杂乱的湿脚印。
脚印其实是何疾之踩过雪之后带进祁云棠禅房中的。雪化之后,便成了地上湿漉漉的印子,看起来很是杂乱。
“施主房中有旁人吧?”妙能问了一声,抬脚便要往屏风后走去。
何疾之眼见要败露,便欲要起身与妙能正面冲突。她猛地探起头,却又被祁云棠摁了回去。这一次何疾之的力气很大,祁云棠按起来花了些力气,口中也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
突然,祁云棠计上心头。
“啊……”祁云棠模仿起花街柳巷的女子放浪形骸的叫声,“小郎君轻些弄本宫……房内还有旁人……啊……本宫受不住了……”
祁云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屏风后传出来,靡靡之音时清时浅,时重时缓,惹得妙能浑身发热,却是止住了脚步不敢前进。
何疾之目瞪口呆,祁云棠又按着何疾之的头上下动了动。
“实不相瞒……师傅……本宫寂寞难耐,藏了小郎君在房中……”祁云棠仍在辛苦地模仿着,“方才与他共浴,又为了寻刺激,给他吃了些助兴的药……”祁云棠说起话来很是细碎,几乎不能说完完整的句子。
“小郎君听话,且停一停,待我与师傅……啊……先说完话。”祁云棠语气很软,细细哄着自己身上的“小郎君”。
何疾之不情愿地配合起来,在祁云棠身上大幅度地动作,又故意发出牛一般沉重的呼吸声。
“师傅若不信……”祁云棠话音未落,又小声哄起“小郎君”:“你这冤家,我的命都要给你了……”
“师傅若不信,大可以过来查探,只是怕腌臜之事污了师傅的眼。”祁云棠稳了稳心神,以退为进向妙能发出邀请。
妙能粗黑的眉拧做一团,有些厌嫌地看着屏风后交叠的两个身影。他素来知晓靖元公主好男色成性,却没想到她连佛门清净之地都敢染指。
妙能瞥了眼地上杂乱的湿脚印,想到方才祁云棠所说的鸳鸯戏水之事,料想可能也是闺房之乐留下的水渍,便不敢轻易冲撞了祁云棠,只道:“施主仔细身子,贫僧告退。”说罢,便转身退出了禅房,不仅贴心带上了房门,还将准备进禅院的一众弟子都驱散了。
妙能前脚刚走,何疾之便逃也似的从祁云棠身上离开,跳到门口细听院外再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见祁云棠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何疾之霎那间涨红了脸。
“小郎君以为,本宫可比那日你在本宫房中时忍得?”祁云棠笑问,显然是在提示何疾之那日在公主府上,祁云棠设套不成被反将一军之事。
何疾之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只道:“今日多谢殿下解围,下官告退。”何疾之想要抽身离开。
“且慢。”祁云棠云淡风轻地叫住了她,“你若想要彻查弘济寺,本宫倒是可以相助一二。”
何疾之心下一紧,道:“什么彻查弘济寺?下官不知弘济寺有何可查?”何疾之在祁云棠面前装疯卖傻起来。
祁云棠了然于心,并未被何疾之的回答带偏,继续道:“不过本宫奉劝你还是别趟这浑水。”
“虽然不知殿下所言何物,但也多谢殿下提点。”何疾之看了祁云棠一眼,“殿下速去换身寝衣罢。下官告辞。”说罢,也不待祁云棠多言,何疾之闪身离开了禅院。
祁云棠不明就里地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瞬间面红耳赤。方才青丝未干,如今水滴在胸前的衣服上,湿了大半,里面的大好春光若隐若现。想到方才为何疾之藏身时二人糟糕的姿势,祁云棠捏紧了拳头,又羞又恼,恨道:“可恶。”
祁云棠一会儿说可以相助,一会儿又劝说莫干预弘济寺之事,倒叫何疾之摸不着到底何意。若说想借何疾之清查弘济寺,为何最后又要阻拦;若说不想何疾之插手此事,又为何要抛出橄榄枝。
何疾之想不明白,于是决定先按兵不动,将此事搁置下来。
回府后,谢羡青便迎了过来,同何疾之到房中之后,神神秘秘地说道:“勿正,我有新发现。”
“什么?”何疾之有些疑惑。
“柳小姐遇袭一事,或许可以从京郊人口失踪查起。”谢羡青道,“你那日说起此事,我便留了个心眼,每逢去朱鹊楼,便着小厮同我讲民间趣事。他提到了一句,京郊很多人家妻女莫名失踪,大家都说是京郊荆河里的妖怪在闹事。”
“嗯?真是玄乎。”何疾之双眼微眯,眸中泛着精光。
“但也并非是近日之事,倒是已有些年月了。”谢羡青讲,“神神鬼鬼的事儿,他们也闹不清楚。但我觉得,哪有那么多鬼怪。”
何疾之点点头。
“诶,勿正,你额前的头发如何是湿的?”谢羡青眼尖,问了一嘴。
何疾之想起被祁云棠按头的事情,嘴角抽了抽,同谢羡青一五一十全都讲了。
“小郎君,那个靖元不会真的,对你有意思?”谢羡青捧着何疾之看了看,“不然作何帮你?”
“大抵是我还有利用价值吧。”何疾之任由谢羡青将自己的头捧着。
谢羡青砸吧砸吧嘴,若有所思地叹道:“祁云棠,这般通权达变又能忍辱负重,难说不是成大事者。”
“不过,她如何知晓你在查弘济寺之事?”谢羡青问。
何疾之凝眉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也在想此事。后来觉得,只怕张汲也是她的人。”
谢羡青轻呼一声,道:“如此便说得通了。”言罢,谢羡青撇嘴想了想,“勿正,我也不想你插手此事了。既然那日害柳小姐之人果然是妙能,弘济寺便已然是披着慈悲之皮的山匪,加之去寺中求神问佛的达官贵人不少,倘若真追究下去,我怕你一人也不足以抗衡他们。更何况或许还要将爹与娘也拉下水。得不偿失。”
“是了,我便也是这般想的。日后做个闲散人便是。”何疾之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超然脱俗之感,“明日我教你射箭罢?”她倒是来了兴致。
择日不如撞日,第二天何疾之便早早从县衙赶回家中,将刚看完账簿的谢羡青拎到了后院练习射箭。
谢羡青毫无基础,又是初学者,何疾之便拿了孩童用的弓来供谢羡青习射。谢羡青看了眼何疾之递过来的弓,又看了眼何疾之自己的弓,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来人啊,这里有人瞧不起女子了。”谢羡青很委屈,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那你试试?”何疾之眉目含笑,倒也不推辞,手一递便将弓给了谢羡青。
何疾之手里的弓是军营中的将士用的样式,非常年习武并且掌握了巧劲的人,莫说拉满弓,便是将弦拉得半开都颇为不易。
谢羡青将手里的孩童所用弓箭扔给了何疾之,脑袋一扬便往前面站定,搭上箭矢后还不忘转过头来挑衅何疾之一下:“给本姑奶奶看好了。”说罢,她便开始拉弓。
“吱——”弓弦发出细微的声响,但是只动了一点点。
不知是用力太多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谢羡青的脸蛋连同脖子都涨得通红。她再用力拉了拉弓,弓弦略有变化,但终究变化不大。
谢羡青究竟拉不拉得开何疾之的这具弓,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但小河蟹毕竟得七手八脚地横着走,于是她继续强词夺理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有本事你自己来拉。”
何疾之无奈地笑了笑,往谢羡青身侧走去。
谢羡青便将弓又递了出去,道:“诺,你来。”
但是何疾之并没接过弓,而是将谢羡青连同弓一起揽在怀里,然后握着她的手把这弓与箭,轻轻贴在耳边,道:“来,你亲自感受一下我的力道。”
如兰热气悉数洒在谢羡青耳畔,她周身有些不自在,想要扭过头去往何疾之脸上亲一口,将何疾之的正经扰乱。
但是何疾之并不受干扰,承了谢羡青顽皮的一吻后,又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头摆正:“随我好好学。”何疾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分明佳人在怀,却摆出了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气度。
谢羡青吃了瘪,便只好耐心地感受这何疾之的动作,随她学起箭来。
看着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的弓弦在何疾之的手上变得异常乖巧,谢羡青不由得叹了一句:“你的手真是遒劲有力。”
“我的手有力不有力,你不是最清楚吗?”何疾之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便轻飘飘地贴着谢羡青的耳朵说了一句。
谢羡青俏脸一红,夺过何疾之手上的弓箭,便到边上练起了拉弓。